统筹/策划 羊城晚报记者 陈骁鹏
文/图 羊城晚报记者 吴大海 通讯员 王锭铨
近日，惠州派出龙门县专题调研组分赴日本、德国与瑞士考察温泉产业，并于本月发表调研报告。报告总结国外先进经验，并对惠州温泉产业存在的问题进行了全面问诊，提出要深入挖掘温泉文化和健康疗养功能，做好温泉旅游的发展规划，延伸温泉产业链，打造世界一流温泉旅游目的地。
这一举动唤起了人们对惠州温泉的关注。羊城晚报记者近日沿着调研报告的线索先后走访了龙门、惠东等县的多家温泉企业，发现惠州遍地都是宝，就是没用好。一些温泉管理无序、缺乏自身特色，陷入同质化竞争。调查结果与龙门调研组的想法不谋而合：惠州温泉急需规划提标、硬件提升、管理提效、品牌提质。
实地调查：特色温泉吸引湾区各色客人
冬日冰冷，温泉火热，惠东县白盆珠镇扶圳村雾气弥漫。国家医疗热矿水质标准中规定，偏硅酸浓度超过25mg/L的具有医疗价值，而白盆珠镇该项指标高达93.19mg/L，远超标准。村长李石明说，他们村的温泉能舒缓心脑血管、美容养颜，颇受老年人喜欢。
李石明介绍，最开始温泉仅供附近村民免费使用，以前还被用来养甲鱼，直到二十多年前开始发展旅游业。当地规模最大的顺逸东方白盆湖温泉酒店店长黄林显表示，旺季从国庆一直持续到第二年2月底，周末每天都能接待六七百人，85%以上住客来自大湾区，“香港老年旅行团一车一车地来，客房时常爆满”。
生活水平高了，越来越多的人希望在泡温泉时享受高端服务。龙门县地派镇的地派温泉度假村占地面积数百亩，空气中负离子含量远超国家相关标准，设施也是星级标准。该度假村总经理李星凯介绍，占地面积这么大，很多开发商都会选择以温泉为噱头圈地卖楼，而他们则单纯提供温泉服务。据悉，该酒店高峰时每天有1000人入住，“75%的客人来自广深，且80%的客人都是自驾游”。
南昆山十字水生态度假村则走小而精路线，建筑有设计感，曾获全球景观设计大奖。销售总监余丽香介绍，他们主要面向高端团体客户，房费从两千元至万余元不等。去年10月至12月，该酒店连续三个月满房，华为、腾讯、大疆等知名企业都在此举行年会。“客人超过九成都来自大湾区，年轻人注重体验，自然希望能有一个漂亮的地方开会加休息。”
大湾区客人们给惠州创造了巨大的经济效益。以温泉业标杆县区龙门为例， ，全县接待游客量1200万人次中，有约720万人次是由温泉景区接待，约占接待总人次60%；当年度龙门县旅游总收入80亿元，其中温泉景区贡献56.8亿元，占总收入比重的71%。温泉之重要可见一斑。
国外取经：温泉产业急需要顶层设计
然而，在温泉生意火热的背后，一些问题也不容忽视。惠东县白盆珠镇宣传部门负责人说，市内个别乡镇对温泉开发管理无序，随便什么人挖个池子、圈块地就能开门营业，数十家温泉企业无序抽取温泉水，“希望未来能建立成规模、成体系的温泉产业”。
“一流城市不等同于一线城市，而在于能否让各种资源要素使用效率最大化、生活品质最佳化和城市治理能力最优化。”今年1月11日，惠州市委书记、市人大常委会主任李贻伟在中共惠州市第十一次代表大会第四次会议上提出，一流城市不一定是“全能冠军”，但一定拥有自身的鲜明标识，把特色做到极致，把优势变得不可复制，在优势领域冲击“单打冠军”。
他山之石，可以攻玉。今年以来，惠州市委派龙门县委、县政府组成两个专题调研组，分赴日本、瑞士和德国借鉴国外温泉旅游先进经验做法，围绕温泉产业深入考察学习，并于近日发表了调研报告《规划提标 硬件提升 管理提效 品牌提质 打造世界一流温泉旅游目的地》。
调研组提出，未来惠州温泉需要制定严格的法规制度和编制完善的整体规划，实现温泉资源国有化，推动温泉旅游可持续发展；另外，要重点研究休闲度假市场、商务会议市场、女性市场、医疗保健市场和大众观光市场等 5个目标市场，加强景区周边的基础设施建设与环境整治；成立温泉协会，加强温泉企业管理，探索“温泉文化+特色活动”模式，促进医养与温泉旅游的深度融合。
调研组表示，“凭借粤港澳大湾区建设和惠州打造国内一流城市的重大机遇，优越的自然资源禀赋和地理位置优势，我们有信心建设世界级的温泉养生旅游目的地”。
专家呼吁：还汤于民推公共温泉服务
一个产业的规划，需要众多专家学者的支持。近日，惠州市举办多个温泉论坛，请专家学者为惠州温泉建言献策。华南理工大学广东旅游战略与政策研究中心主任、教授吴志才就提出了“加减乘除法”：打造“公泉”，完善温泉公共设施；逐步关停“私泉”，擦亮绿色温泉名片；还汤于民，合理规划功能分区；融入温泉文化，提升温泉之乡魅力。
“温泉水是矿产资源，会用完，我们必须构建永续发展的温泉资源体系。”深耕龙门温泉多年的吴志才表示，未来龙门有望推出公共温泉，供本地居民享用温泉；且有望铺设公共温泉管道，向没有温泉证的温泉企业以及普通家庭开放使用。届时，一开水龙头就有温泉，大家可以像交水电费一样交温泉费。
吴志才表示，提供公共温泉服务的设想是效仿南京，“能有效遏制温泉企业对温泉资源的乱采乱抽，还能让本地居民也享受温泉，真正实现‘还汤于民’”。他还建议，要建设能组合资源的温泉产业，比如温泉＋森林旅游，温泉＋东坡文化。
惠州学院中文系主任申东城深以为然。作为苏东坡的粉丝，他曾三次前往白水汤泉朝圣，然而只看到了瀑布和青山，昔日东坡沐浴的冷热三泉则被地产商的重重高墙围住。申东城因此赋诗三首，表达了对开放温泉的向往：“汤泉三访貌坡公，不见荔枝不见翁。惟有飞虹今古在，层云野岭四时风。”
“我们在刚开始建温泉酒店时就协商好了，无论他们怎么盖酒店、圈池子，都得给群众留个泡温泉的地方。” 白盆珠镇扶圳村村长李石明表示，当地的温泉酒店在建设时就在公路边给村民修了公共温泉浴室，谁都可以进去洗温泉浴。公共浴室产生的日常管理费用由温泉企业承担，这种方式未来或可得到推广。
未来规划：温泉酒店升级为康养机构
“康养旅游有着良好的市场环境，是发展空间巨大的蓝海市场。”广东省旅游协会秘书长蔡涛表示，广东各地正在整合资源开发建设康养旅游，为康养旅游树立了标杆。北京第二外国语学院教授、《旅游学刊》执行主编张凌云也认为，康养旅游已迎来好的历史机遇和发展窗口期，惠州温泉＋康养应均衡发展提质增效。
事实上，国家文化和旅游部早在去年就提出要打造一批产业要素齐全、产业链条完备、公共服务完善的综合性康养旅游目的地。广东省旅游协会副会长陈南江认为，惠州市龙门县发展康养旅居优势明显，政府方面需要给予相应的支持和引导，出台产业规划、行动方案；企业也可引进医疗卫生界资源，与世界养生酒店联盟等机构建立合作。此外，吴志才也表示，产业发展时应提防某些开发商抢占资源，进场跑马圈地，套取财政资金，破坏生态环境。
这正与惠州的布局不谋而合。日前，惠州市长者服务局（筹）相关负责人在接受记者专访时表示，惠州的滨海旅游、温泉旅游、森林旅游资源十分丰富，发展旅居养老服务具有独特优势。该局将加强旅居养老服务标准化建设，规范旅居养老服务和相关生活保障、交通保障、医疗保障等服务，让普通酒店通过植入医养、康养功能转型升级为康养酒店，以此吸引全国活力长者来惠州旅居。据悉，试点项目正在酝酿中。
【文脉探源】
苏东坡曾热情点赞惠州温泉
惠州温泉的美名古已有之。千年来，不少文人都曾在此留下传世绝唱，其中最著名的便是苏东坡。申东城介绍，“苏东坡贬谪惠州，曾经三游城北白水山汤泉、三次沐浴，十分快乐。某种程度上，包括温泉在内的惠州风物也成就了苏轼，这里成了他诗风的转折点”。
据介绍，1094年（宋绍圣元年）12月12日，59岁的苏轼到惠州的第二个月就带着小儿子苏过前往位于惠州市博罗县的白水山佛迹院游玩，在汤泉里洗浴，还感慨水温很高，源头能煮熟食物。次年3月，东坡又应当地政府主官之邀，二游汤泉，路上遇到城北八旬老翁，约好荔枝熟时来品尝。当年年底，苏轼的表兄、广南东路提刑程之才路过惠州，二人又同游白水山，再次纵情山水。
“苏东坡泡完温泉，‘沐浴晞发，浩歌而归’，洗澡洗头，唱着歌儿回家，可想而知有多喜欢。” 申东城说，苏轼对惠州温泉赞誉有加，先后写下《记游白水岩》《咏汤泉》《题白水山》等文章及诗句，留下 “温泉水暖洗凝脂”“一洗胸中九云梦”“汤泉吐艳镜光开，白水飞虹带雨来”等传世佳句。
“某种程度上，惠州温泉也成就了苏轼。”申东城表示，苏轼第二次前往白水山沐浴归来打了个盹，醒来听见儿子在读陶渊明的《归园田居》，想到自己的处境，与陶渊明际遇相当，心生苍凉，于是决定继续动笔写和陶诗，要为陶渊明写过的所有诗唱和。正是这决定，使得苏轼的诗风由早年的豪放转向晚年的平淡，“渐老渐熟，乃造平淡”。
“在古代，天然发热、雾气弥漫的温泉是十分吸引人的神奇景色，喜欢寻幽探秘的文人自然喜欢。”申东城说，有苏东坡的名人效应背书，汤泉以其独特的魅力，与风光旖旎的西湖、层峦叠嶂的罗浮山交相辉映，成了文人墨客来惠州时的必到之地。据悉，唐庚、杨万里、屈大均、宋湘等文豪就先后到温泉朝圣，并写下动人诗篇。原本只是自然景色的惠州温泉因此越发富含人文气息，拥有“岭南第一汤”的美誉。
【他山之石】
日本温泉：文化深厚 服务精细
日本是世界温泉之乡，温泉资源有 1万多处，其中有 3000多座温泉池；共有7.5万家温泉旅馆，每年有近1.1亿人次使用温泉。
日本实行严格的温泉资源管理制度，在1948年制定了《温泉法》，对温泉资源的开发利用及保护作了明确规定，要求温泉企业依据权威机构的分析结果在入浴设施处明示温泉成分和注意事项，企业通过缴纳温泉税获得温泉使用权。
日本温泉酒店主题突出，建筑风格统一，有极强的标志性。酒店房间数量约五六十间，便于控制服务品质和精简成本，还通过地板颜色指引客户到达泡温泉的区域，服务细致周到。
日本温泉有美人汤、瘦身汤、疗伤汤等 7大主题，每个主题都有细分市场。另有配备了室内洗浴、露天洗浴、温泉游泳、温泉戏水等项目的温泉小镇，这是近一两百年来国际温泉产业发展中最常见也是最成功的一种产业集群和空间集约发展模式，范例有下吕温泉、有马温泉和汤布院温泉乡。
德国、瑞士温泉：康养见长 法规严格
欧洲是世界上最早开发利用温泉的地区之一。欧洲国家通过制定法律法规严格管理温泉资源，温泉采矿权由政府控制，温泉水只提供公共场所统一使用，不进入酒店客房。瑞士温泉小镇基本由政府主导开发，企业每年缴纳水资源费；绝大部分温泉企业都有完善的加热、消毒、过滤等设施，泳池的温泉水每 24小时彻底更换一次，经降低矿物质含量、温度等处理后排放到河流。德国《自然保护法》规定，企业法人团体，凡生产过程中需开采地下水，必须事先向管理部门提供详细材料，包括地质资料测量数据、生态风险评估报告、施工计划和补偿方案等。
欧洲温泉的开发以医疗康复为主，大部分温泉都有医疗中心以及专业医院、康复医院等。瑞士洛伊克巴德温泉小镇自罗马时期就因利用温泉帮士兵疗伤而闻名，全镇共有22个公共泡池和私人泡池，为客户提供多达 250 种疗养方案。德国特别注重温泉治疗效果，巴德克罗钦根温泉疗养地拥有国际一流的医疗与康复服务，在治疗心血管疾病方面属于顶级水平。
瑞士、德国两地注重将温泉和周边环境作为整体规划，打造温泉小镇，结合不同季节推出旅游产品，通过举办重大国际会议、体育赛事和特色节庆活动提高温泉区的国际知名度和影响力。像瑞士的琉森每年都会举行隆重的古典音乐会；德国巴登每年两度举办国际赛马盛事。
来源 | 羊城晚报
责编 | 夏杨
实习生 | 宋玉霞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