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他是宋高宗绍兴二十四年的钦点状元，也是南宋词坛豪放派的代表人物，曾被时人赞誉为“天上张公子，少年观国光”。
一生光风霁月，磊落不群，无愧于社稷苍生，却独独辜负了深爱着他的一个弱女子。
他是谁？
他就是南宋诗文俱佳、兼擅书法、政绩卓著、英年早逝的主战派人物——张孝祥（1132～1170）。
而那个活在他缠绵悱恻的爱情词作里的女子，就是被张孝祥遗弃的情人——李氏。
02
张孝祥，历阳乌江（今安徽和县乌江镇）人，为唐代诗人张籍的七世孙。
自幼资质过人，被视为神童，《宋史》称他“读书一过目不忘”。《宣城张氏信谱传》说他“幼敏悟，书再阅成诵，文章俊逸，顷刻千言，出人意表”。
绍兴十七年（1147年），张孝祥十六岁，即以全乡第一名的成绩，通过了乡试。
正是在这一年，少年才子初为人父，与情人李氏，生下儿子张同之。
7年后，即绍兴二十四年，张孝祥在廷试中被高宗以“词翰俱美”（文章和书法皆美）的高誉，钦点为状元，使内定为第一的秦桧之孙秦埙，屈居为探花（第三名）。
宋朝进士五甲以上者，就可直接授官；所以金榜题名之时，即意味着飞黄腾达之日。
放榜之日，好多有女儿的富贵人家，会争相去榜下捉婿，从而实现两个家族的联姻共强。
榜下捉婿
23岁尚未婚配的张孝祥，自然成为达官贵人眼中的钻石王老五。唱第甫一结束，秦桧党羽、户部侍郎曹咏，立马在朝堂上向张孝祥请婚。
张孝祥默然不应。这沉默里，既有主战派政治立场的不相为谋，也有对李氏爱情的忠贞不渝。
但是这沉默却给了秦桧一党构陷迫害的理由。
本来秦桧对因为宋高宗对廷试的干预，张孝祥夺走秦埙状元一事就衔恨在心；现在他又如此地不识抬举，对秦桧党羽抛出的橄榄枝居然视若无睹。反了他啦！
好吧。你是皇帝钦点的状元郎，我动不了你，我还动不了你的亲人吗？
很快，秦桧一党就罗织了张祁（张孝祥父）谋反的罪名，将其下狱，百般折磨，张孝祥也因此牵连受难。
幸而秦桧不久身死，张父获释。张孝祥也得以出任踏入仕途的第一个官职——秘书省正字。
帽插宫花的状元郎
03
拒婚曹咏，本为捍卫爱情，不想，却连累父亲入狱；张孝祥觉得无法再向父母启齿，让爱情昭告天下，为李氏母子正名。
在理学盛行的南宋，主张存天理、灭人欲。如果朝廷上下知道自己有个私生子，无异影响官声，自毁前程。更甚者，累及家族，甚或成为打压朝廷主战派的借口。
张孝祥权衡利弊，最终决定牺牲爱情，保全名节仕途与家族利益。
他将李氏母子遣归李氏的故乡——安徽桐城，并于同一年（绍兴26年，即1156年）迎娶了二舅家的表妹时氏。
情人一别，即为永诀！从此，劳燕分飞，燕子楼空；璧月长亏，玉簪两折！李氏于桐城的浮山上清心修道，张孝祥于宦海中浮沉漂泊。
这一年，他们的儿子张同之只有九岁。当父子再次相见，已是乾道三年（1167）张孝祥知潭州任上了。当年那个少不谙事的小小少年，已成长为玉树临风的翩翩儿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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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4
锦瑟华年的少年情侣，成了参商永阔的苦偶；为了不授人以柄，双方甚至连书信都少有往来。
入骨相思，切肤之痛只能化为滚烫的血泪，滴落于竹简尺素，洇染为一首首邈邈缱绻的情词，来倾诉词人内心绵绵不绝的思念、悔恨、自责和痛苦。
仅《唐宋词鉴赏辞典》里，就收录了张孝祥5首怀念李氏之作。尤以《念奴娇.风帆更起》为个中翘楚。
《念奴娇》
风帆更起，望一天秋色，离愁无数。明日重阳尊酒里，谁与黄花为主。别岸风烟，孤舟灯火，今夕知何处？不如江月，照伊清夜同去。
船过采石江边，望夫山下，酌水应怀古。德耀归来，虽富贵，忍弃平生荆布。默想音容，遥怜儿女，独立衡皋暮。桐乡君子，念予憔悴如许。
这首词是张孝祥于绍兴26年的9月，遣归李氏母子时所作。
词中有目送孤舟飘零的凄然欲绝：“离愁无数。”
有对李氏未来“风里落花谁是主”的牵挂担忧：“谁与黄花为主？”
有欲化江月，千里伴君行的拳拳痴情：“不如江月，照伊清夜同去。”
有对情人悲苦心情的感同身受：“船过采石江边，望夫山下，酌水应怀古。”
有对抛弃李氏的悔恨自责：“德耀归来，虽富贵，忍弃平生荆布！”
有对弃妇弱子的牵肠挂肚：“默想音容，遥怜儿女，独立衡皋暮。”
有祈求李氏原谅的哀哀求告：“桐乡君子，念予憔悴如许！”
真可谓柔肠百转，黯然销魂，如泣如诉，如怨如慕。
但以现代的爱情观来审视张孝祥对待李氏母子的做法，却未免令人遗憾。
不知道李氏为什么不容于张孝祥的家族；但从李氏毅然携子离去，甘为道姑，也不愿拖累情郎的做法来看，她应该是一个重情重义的好女子。否则，也不至于在鸾鉴分收后，令张孝祥刻骨铭心、魂牵梦萦。
李氏虽孤苦伶仃，寄身道观；但却刚强自持，悉心教养儿子。天佑良善，苦心不负，儿子张同之也科举及第，全了人子对受苦受难的母亲的最大孝心。
05
也许是张孝祥对这段情事讳莫如深的缘故，夫妻父子之间的隐秘关系，在张孝祥作古（张孝祥卒于1170年）801年（即1971）后，才由后人通过对其子张同之夫妇墓穴的挖掘，大白于天下。从而弥补了史书记载的空缺，也使张孝祥词作中的缱绻深情，有了一个清晰的归处。
张孝祥煞费苦心想要掩盖的一段真情，终于穿过历史的迷雾，曝光于今人的面前；那个隐身于张孝祥词作中的悲情弃妇，也终于从扑朔迷离的词句中款款走出，婉然立于读者的眼前。
但是，历史不会因为张孝祥私德有亏，而忽略其大节。今人也不会以当下之婚姻观，而绑架其为人。张孝祥，您永远是那个“孤光自照，肝胆皆冰雪”的谠直君子！
……素月分辉，明河共影，表里俱澄澈。悠然心会，妙处难与君说。
张孝祥，您再也无需隐藏您的一腔深情了。在琼田玉鉴的洞庭湖上，您可是在与李氏母子一起，诵明月之诗，歌窈窕之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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参考文献：《唐宋词鉴赏辞典》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