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川省西南边缘，凉山彝族自治州东部坐落着雷波县。“一山有四季，十里不同天”形容的就是这里。
雷波县最低海拔380米，最高海拔4076米，相对高差近3700米。巨大的海拔落差，在孕育美景的同时，也让居民上山下坡成为常态。加上地处盆地又多江湖，湿气比较重，加重了居民的关节炎。久而久之，容易导致关节畸形、关节功能丧失。
成都市第一人民医院对口支援医生杨芳，与雷波县中彝医院医生李伟，将此地居民久治不好的“疑难杂症”，用一个超声仪和一根细针轻松化解。
↑杨芳（左）和李伟在超声引导下为患者做手术。
除此之外，杨芳将传统的腹部超声检查拓展到乳腺、甲状腺、颈动脉、胃肠、膝关节等超声检查，形成了中彝医院的医疗特色。开展后，中彝医院今年上半年超声检查数量已达到去年全年数量的3倍。
距离支援期结束还有3个多月，杨芳最大的愿望是把自己在中彝医院的5个徒弟都教出来，让超声仪在各个科室“做得起”“做得好”。
有机器却“做不起”？
她要“做得起”还要“做得好”
，雷波县中彝医院挂牌成立。刚成立时医院挂在乡镇卫生院里，8月开始正式营业。目前医院的主体还在修建过程中，总共有30多名医生。
以来，成都市第一人民医院（成都市中西医结合医院）共计派出10名不同科室的成员，对口支援雷波县中彝医院。
成都市一医院的医生刚来的时候，中彝医院超声科只有一个很老旧的黑白机器，年底通过国家扶持才买了彩超机。
今年1月，成都市一医院超声科医生杨芳和另外两位医师被委派作为第三批支援医生，前往中彝医院。
大年初二，杨芳和另外两位医生从成都前往雷波。因为大巴车过年休息，3位医生只得从成都坐动车到宜宾，再坐大巴到中彝医院。
在疫情防控严峻时期，杨芳发现，这里最缺乏的其实是观念。3位医生将中彝医院的隔离、管理都做了规范和演示。之后，杨芳根据超声科特点制定了科室规章流程。
今年3月底开始复工复产之后，杨芳就开始想，中彝医院地理位置比较偏，很多雷波本县的人都不知道有这个医院，怎么才能慢慢提升医院的医疗水平，带动这个医院的名气？
杨芳想到了胃肠超声。
因为雷波县地处盆地，区域内又多江湖，湿气比较重，人们特别爱喝酒驱寒。结果寒气走了，肠胃病却来敲门了。县医院人太多，县里没有医院可以做胃肠超声和胃镜。患者想要做胃镜只能选择坐3到4个小时大巴到宜宾市，或者坐七八个小时大巴到西昌市。红星新闻记者搜索地图发现，从雷波县到这两个城市的距离均超过200公里。居民想要看病，不仅要承受做胃镜的疼痛，还要承受长途跋涉的颠簸。
不如在雷波县把胃肠超声开展起来？杨芳决定先做3天免费推广，试一试。今年4月，医院安排每天20个胃肠超声和肝胆胰脾超声的检查名额，没想到雷波县的人们在第一天就把3天的名额预约满了。“大家其实很恐惧做胃镜，胃肠超声相当于为他们做一个过渡，只是喝显影剂，并不痛苦。如果在超声后用药可以治疗，可以避免胃镜带来的疼痛。”
“以前大家不知道怎么解决，就容易拖延，一拖病就更严重了。杨老师来之前，胃肠超声中彝医院和县医院都‘做不起’，有机器但是大家都不会用。现在胃肠彩超都需要预约，一天20个患者预约就诊是很正常的。”中彝医院中医康复科医生李伟说道。
对病人很温柔：
从不发脾气，“说话不会大声”
在雷波县村民杨科凤的印象里，杨芳是一个温柔得从来不会发脾气的人。“她从来都不会对我们大声说话。”
“我在5月初听在中彝医院工作的朋友说，有一位成都来的医生能帮我们无痛检查肠胃。”杨科凤之前一直有胃炎，胃时常隐隐作痛，而且饥饿感不明显。她做过很多检查，吃了很多药都没见好转。
抱着试试看的想法，她来到中彝医院。杨芳通过胃肠超声，发现她有十二指肠升部间质瘤。“当时我听说有肿瘤好害怕，她就慢慢给我讲这个肿瘤不要紧，做个小手术之后就没问题了。”
杨科凤听从了杨芳的劝说，前往宜宾做胃镜确诊。可是胃镜没发现有肿瘤，杨芳考虑了一下，可能是常规胃镜不能达到该处，又建议她去做了加强CT检查，确诊了杨科凤患有十二指肠升部间质瘤。“杨医生推荐我去成都市一医院做了手术，将肿瘤取了出来。她技术好，人也很好，全程都是她和成都市一医院的医生沟通的。”
5月底做完手术之后，杨科凤就开始在村子里进行宣传，“乡下的人听了我说的，都去找杨医生看，回来之后都跟我夸她。”久而久之，杨芳的名气传开了。
到现在为止，杨科凤病情有了很大的好转。“她告诉我可以吃一点面条，做一点简单的动作恢复，比如跳跳广场舞，慢慢再增加运动。”杨科凤感觉病好了，自己的心情也好了很多。
医术高超：
多科室联合，“一根针”治愈“疑难杂症”
今年7月，一名53岁的女性患者来到雷波县中彝医院进行诊疗。
她告诉李伟，今年5月她的右腿胀痛、刺痛，尤其在下蹲及上下楼梯、下坡的时候，而且右膝盖感到僵硬，屈伸不灵活。李伟怀疑是摩擦引起的关节炎、滑膜炎，采取推拿按摩、针灸拔罐等方式进行治疗。“她住院一周之后，右腿水肿好转，刺痛感明显减轻，但膝关节后侧的胀痛却加重了。”
李伟想起了超声科的杨芳，她正在把原本的腹部超声推广到全身，是不是可以帮助治疗膝关节炎症呢？7月18日，杨芳对患者右腿膝关节处进行超声检查，发现患者右腿膝关节后侧有大量积液，并且已经突破了关节囊，沿着筋膜间隙向小腿扩散。
“正好当时我也想把‘介入治疗’开展起来，就和李伟讨论在超声引导下用空针穿刺抽吸出积液。”杨芳告诉红星新闻记者，“介入治疗”是将影像诊断和临床治疗融为一体的治疗方式，相当于几个科室联合进行微创手术。“在超声引导下，我们可以看到针进入病灶的状态。开刀手术伤口比较大，而针从身体里抽出之后，过一会连针眼都看不到了。她的腘窝囊肿，其实穿刺一次就可以解决问题。”
检查过后，当天下午3时杨芳就给她安排了手术。李伟记得穿刺之前，她腿部腘窝处的肿胀肉眼都可以看到，长条状的肿胀触摸也很明显。在超声引导下，空针穿刺针尖顺利进入积液暗区内，抽吸出15ml淡黄色液体。
↑抽吸出15ml积液。
↑患者腘窝囊肿术前超声声像图。
↑患者腘窝囊肿术后超声声像图。
手术效果立竿见影，患者立马感觉身体轻松了。
据杨芳介绍，这个病治疗技术不复杂，但需要超声医生具有多科室联合思维和技术。李伟在中医康复科做了3年医师，会穿刺抽液，但从未做过类似的手术。这种手术不能由医生单独操作，如果扎到血管、神经，可能会酿成严重的医疗事故。
“原本大家觉得超声在医院的地位并没有内科、外科重要，但其实在科室联合治疗中，可以帮助很多病人减轻痛苦。”杨芳告诉红星新闻记者，在雷波，如果居民们觉得病痛不能用医学解决，就会花几千元做仪式活动。而她和李伟为患者做的小针穿刺手术，只用一两百元钱就可彻底根治。
手把手教学：
经常拖堂，为每个学生规划目标
刚到中彝医院的时候，杨芳查了去年的工作量，全年只有195个人在超声科做过检查。今年1月到4月20日，也只有二三十个病人做了超声检查。而杨芳在4月推广胃肠超声后，医院已做了621个超声检查，大部分为胃肠超声。在这个过程中，杨芳还将乳腺、甲状腺、颈动脉、胃肠、膝关节等超声检查都开展了起来。
在建立起医院特色的过程中，怎样维护这种特色成为杨芳的主攻任务。中彝医院之前有一个医生在影像科做超声，但今年2月调到了雷波县医院。医院里的超声工作只能由杨芳一个人完成，可一年支援后她走了怎么办？
她选择将剩余所有的精力投入到教学中。
按照帮扶计划，成都市一医院的医生应该带中彝医院的3个徒弟。杨芳看到医院超声比较薄弱，就选了5个对超声比较感兴趣的徒弟进行授课。
李伟对杨芳的严格有所耳闻，“杨老师安排下午培训，会从两点半开始讲，有时候到六七点钟都讲不完。”同时，其他科室的医生会被拉来做各种检查，“胖的、瘦的、中等体型的都会被叫来，躺在那里让医生操作检查，把异常的和正常的作对比，顺便还做了体检。”李伟笑道。
内科医生彭玉告诉红星新闻记者，他所在的科室属于西医，比较依赖于辅助检查，超声检查方便且接受度好，如果学会了会对治疗有很大帮助，所以他第一时间就报名了杨芳的课程。
发现大家没有超声影像学基础知识，杨芳就重新做课件，把基础影像学的书让人从家里寄过来。10几本书都摞在杨芳的桌子上，供学生们借用。
“每周都有课程，她会不定期布置作业，然后检查。平时有小测，每3个月会对我们进行考核。”彭玉说道。
在杨芳眼里，不能培养只有理论知识的人才，而是要在她离开医院之后，还有很多医生可以独立操作，所以她很注重让医生们在实践中进行摸索。
隔科如隔山。彭玉按照书上的步骤放置探头，在不同的点位移动，然而却做不出相应的成果。“你看书上写得很简单，但事实上因为从来没学过影像学，我们的手对超声仪器完全没有感觉。当时大家都很没有信心，杨老师就讲这10几年自己是怎么学习的。”
腹部彩超，什么时候压探头，怎么滑动探头，手是什么感觉，力度的轻重，怎么结合病人吸气呼气的时机……这些书上都没有，需要老师手把手教授。“如果方法不对，就看不到标准的切面，也可能让病人不舒服。”彭玉感觉，这样学到的东西比看书强很多。
“胃肠超声难度高一点，杨老师给我的目标是先学好腹部的肝胆胰脾超声。”彭玉说道。杨芳会根据每个学生的知识掌握水平和兴趣，给大家规划不同的目标。
杨芳来到中彝医院后，彩超门诊量明显提升，同时也带动了彭玉所在内科的就诊量。“虽然杨老师只是超声科医生，但是她业务知识范围广，知道每个部门怎么互相联合。”
据了解，至今，成都市第一人民医院下派医务人员在雷波县诊疗患者21602人次，开展手术和手术示教506例，会诊及疑难病例讨论472次。免费接收雷波县中彝医院进修人员9人，已有5人取得助理医师资格证、CT上岗证或专升本入学通知书。
红星新闻记者 马天帅 实习记者 郭懿萌
编辑 彭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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