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机屏幕前的我笑了出来，这张照片是今年八月休假回家，在旧书柜里找到的。家中的老屋已经没人住了，父亲让我帮他整理一下屋子。打开尘封许久的书柜，一股亲切感扑面而来。泛黄的历史小说、课本教案、音乐磁带、杂志报纸、学生来信，都是父亲在上世纪90年代刚刚当老师时的宝贝，也是我童年时的精神食粮，更记录下了一段只属于上个世纪的温柔岁月。
刚刚走上讲台的父亲。乡村师资力量弱，除了教英语他还偶尔教数学。
父亲是一名乡村英语老师，名字里有一个“好”字，又是个老好人性格，被同事称为“好子”。父亲从小成绩优异，为了早点减轻家里的负担，初中毕业便读了师范学校。他求学时发表过文章的英文报纸、“双优毕业生”获得的奖励——一本简明古汉语辞典，此时都安安静静躺在书柜里。幼时的我曾问他：“你毕业排名前五，在那个分配工作的年代，怎么还和爷爷一样来乡下教书呢？”父亲沉默不语，想了一会儿说：“离家近。”直到长大后大伯才告诉我，父亲当年可以去城里工作，可当时信息不通畅，政策没通知到他，也可能是工作志愿被人顶了包。多年以后，当我再和父亲聊这件事的时候，他只是笑了一下：“我要是没来镇上，哪还有你呢？”
父亲的书柜里有一台深红的三洋录音机，是父亲来到乡村教书后唯一的时尚痕迹。当时父亲的工资只有几十块，这录音机还是他攒了好几个月才买下的。每天早上，他提着录音机去课堂上早自习，给学生们放英语听力；晚上他也不嫌沉重，再将录音机带回狭小的公寓房里，装进他最喜欢的英文歌曲磁带。A面是什么《SAY YOU SAY ME》、《YESTERDAY ONCE MORE》，B面是《CASABLANCA》、《LOVE STORY》……当时，挺着大肚子的妈妈也听不太明白，觉得这是书生的臭情调，但看在“胎教”的理由上也就让他继续播放了。这些歌的名字是我上学后才看懂的，放在自己的复读机里听，也别有一番风味。
父亲的工作照，桌上的红色录音机是他的宝贝。
据父亲同事介绍，他的教学水平不错，很受学生欢迎，还带出过全县前几的尖子生。他比较全能：作为一名运动健将，父亲会带学生上体育课，单双杠的技术让学生们瞠目结舌；作为一名文艺青年，他教学生拉二胡、吹笛子，课上课下其乐融融；作为一名师长，他将空出来的公寓房几乎免费租给学生们当宿舍，没事就过去开小灶辅导；作为班主任，他会拎着录音机（有收音功能）带学生收听乡村外的世界，告诉他们好好学习，去更广阔的天地。书柜里的相册，忠诚地记录下了父亲的“师之初”，梳着油头的父亲伏案备课，桌上的红色录音机又一次入镜了。
90年代，父亲和学生一起过国庆节。
小时候，每年过年都会有两个姐姐来家里拜年，待他如“亲生父亲”。当我翻阅父亲的那一摞摞学生来信时，我才知道这两个姐姐曾因家庭困难无法负担高中学费，是父亲的资助才让她们圆了大学梦。两个姐姐在毕业后都选择了教师岗位，她们与父亲的信件来往，也被尘封在这落满灰尘的书柜之中。
书柜里还有我的一本高中政治笔记本，上面全都是父亲的字迹。父亲作为老师，却对我没有过多的要求，小时候来不及写的作业，他也会偶尔帮我代笔。在母亲看来，这就是宠溺，父亲却辩解道：“他会写，我帮他是因为作业实在是太多了。”但听父亲的学生们说，他在自己的教学上一丝不苟，极其严格，不写作业的学生会被他留在课堂，盯着他们完成才让回家。
90年代，父亲在外滩。20多年后，我在上海入伍。
高考后我报考国防生的选择，也没太和父亲商量过，他也就默默接受了，但我看得出他的担心。军校一年集训后，回家短暂歇了数日，父亲第一次主动开口说，想和我睡一晚，那晚除了说我瘦了黑了，也没和我说更多。第二天临走，父亲还是不知道说什么，放好行李后硬生生憋了一句：“你要去当排长了，我听说当排长就和当班主任一样，你要多和战士们交心，做好班级团结。”一瞬间我想笑，可上车后又笑不出来了。工作多年后我才发现，他说的并没有错。
父亲总能收到一些学生的感谢信。
时光荏苒，父亲从教已有三十年，今年他也迎来了一件大喜事：他考取了高级教师职称。我在微信群里调侃他：“老骥伏枥，志在千里。虽中老年，壮心不已。”他却回了一句：“上次买的书看完了，帮我在网上再买几本，我上课要用。”
作者：武警上海总队 鹿子舟
可能还喜欢
1、熄灯号丨每一天都不可辜负
2、熄灯号丨难忘军校里的女教员
3、熄灯号丨致敬，共和国英雄钟南山
4、熄灯号丨在沙漠里游弋
5、熄灯号丨成长与陪伴
本信息为原创，转载请注明出处！
监制：刘凤桥、邹零
执行监制：张金岭
主编：关树声、王文
值班编辑：别特、温东琪
邮箱：wjxinmeiti@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