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昏，天空一片雾蒙蒙，小雨沙沙地下着。一个十八九岁的小伙带着斗笠穿着蓑衣，牵着一头老黄牛。在一条泥泞的小路上。缓缓地走着。老黄牛似乎想快点回家，时不时会哞的一声长叫。但似乎他的主人却不是这样想，每一步走得沉重而缓慢。也不知道是因为这泥泞的小路，还是因为别的。
在天空就要完全暗下来之时，小伙和老黄牛还是终于回到了家。进了用石头垒起的院墙。小伙把老黄牛关进了院子左边的牛棚。老黄牛抖了抖身上的雨水，哞地叫了一声，缓缓走到牛棚的角落里躺着休息去了。小伙走到正屋屋檐下。把斗笠和蓑衣挂在了墙上的钉子上。在要推门进屋的那一刻。他似乎犹豫了一下。伴随着吱呀的一声，门被推开了。跨过门槛，反身关门，转身直接走向了厨房。在屋里一个男人坐在椅子上，正低着头抽着烟，在小伙推门进屋的时候他便抬起了头，看着小伙，目光随着小伙进厨房，看不见后，叹了一口气，继续抽着他的烟。这时候屋房间里传出了一个少年的声音：“哥，饭我已经做好了。菜我也洗好了”。“我看见了。”小伙用低沉的声音回答道，至此，整个屋子又安静了下来。
屋外小雨沙沙的声音，伴随着屋檐水滴答滴答地打在石板上的声音，显得特别清晰。厨房偶尔传出锅碗瓢盆碰撞的声音。正屋里的男人依旧抽着烟。他耷拉着个脑袋，一副有气无力的样子。他似乎行动不太方便。因为他的椅子旁边放着一副拐杖。这间屋子并不大。是有一个正屋，两个房间和一个厨房组成。房子是泥砖青瓦房，似乎有一些年头了。墙上刷的白灰，很多地方都脱落了，显得破败不堪。但是有一面墙上却格外的显眼。因为那里贴着各式各样的奖状。
大约过了半个钟。小伙端着菜从厨房里出来，正屋里的男人，抬起了头看着他。小伙把菜放在桌子上，又转身进了厨房。男人又慢慢低下了头。过一会儿小伙又端了一个菜出来。男人抬头。小伙放下。转身进厨房。男人低头。来回4次都是如此。彼此没有说一句话。
小伙第5次出来。手里端着碗筷。转头对着后屋喊：“天铭，吃饭了”。随着哦的一声应答，从后面房间走出一个十四五岁的少年，头发微黄，身形消瘦，但是两眼炯炯有神。走路像一阵风。一个箭步就来到了饭桌前。但是因为跑得太快，止步不及。脚把一个凳子给撞倒了。男人有些心疼地责备道：“你慢点，又不会少了你的，撞到了哪里没有？”少年把凳子扶起来坐好。一边揉着膝盖，一边笑嘻嘻的说：“没事没事，都是因为哥哥煮的饭菜太香了，我迫不及待了。”小伙子一边盛着饭一边说：“明明是你怕我们吃光了。没你的份。”突如其来的小插曲。把刚刚安静，尴尬的气氛打破了。屋里的笑声也让这破旧的家平添了些许温馨。吃饭期间，男人几次想开口说什么，但见兄弟俩有说有笑地吃着饭，到嘴的话又咽下去了。
饭后，兄弟俩正一起收拾着桌子。男人终于还是忍不住开口了：“天宇，爸爸跟你说的事你到底同不同意？”一时间空气仿佛都凝固了。男人看着天宇。天铭看着哥哥。天宇低着头，足有一分钟。谁也没有任何动作。天宇始终低着头，用低不可闻的声音说道：“爸，我想读书。”虽然他说出的声音像蚊子叫一样。但在这安静的可怕的环境衬托下。他爸爸还是清楚的听到了。男人深深的叹了一口气。缓缓的说道：“我知道，你也很努力。但是我真的没有办法供你上学了，我现在已经是一个废人了。我实在是没办法呀。”他在说到废人这两个字的时候，手掌还重重的拍在自己的两条大腿上。天宇看父亲手重重的打在自己的腿上。眼皮跳了跳。但还是坚决的说道：“我的老师和同学都说。我可以向国家申请助学贷款。等我大学毕业了，工作了再还。”父亲摇了摇头。有气无力的说道：“就算学费你贷款。那你的生活费我也给不了你呀！”“我可以勤工俭学，课余时间去做兼职，我可以的，再苦再累我都不怕。”天宇仍然不死心的说道。这时男人眼中已闪着泪光。他似乎不想被孩子看见？所以把头又低下去了。过了一会有一点颤巍巍的说道：“就算，就算你可以。那你弟弟呢？他今年也考上了高中。你要去上学。那他谁来供他上学？”
一时间天宇像遭受了五雷轰顶。脑子乱成一团。是啊，如果我要去上学。贷不贷得到款还是个未知数。那弟弟怎么办？让他的辍学吗？父亲怎么办？家里一点经济来源都没有。怎么生活？可是不上学我的梦想怎么办？我努力了那么久，就是为了考上这所大学。现在录取通知书都已经拿到手了。就这样放弃了吗？怎么办？怎么办？父亲的这几句话像是把天宇最后的坚持压垮了。身体不由自主的坐了下去。大脑却在飞快的转着。似乎还想。能不能想出一个完美的方法把这一切的问题都给解决了。这时又安静了下来。只有天铭看一下父亲，又转头看一下哥哥。他也明白了家里现在的困难。一直以来都是父亲和哥哥帮自己安排这安排那。有任何问题他们都能帮自己解决好。这次家里是真的遇上了大的困难。他一定要想办法帮助他们。
本来家里的一切都挺好，虽然家里不怎么富裕，但是父慈子孝。两兄弟也很争气，学习成绩一直是名列前茅，尤其是哥哥天宇，从上高中以来一直是年级前三名。今年高考，哥哥也如愿以偿地考进了他梦寐以求的大学。天铭的妈妈在天铭八岁的时候因病去世了。这几年一直是天铭的爸爸姚远承又当爹又当妈，靠跟着镇上的一个包工头搞建筑一年也能挣个八九万，不仅把前几年给妈妈治病欠下的钱还清了，手里还攒了小几万余钱准备给两个孩子上学，并把兄弟俩教得乖巧懂事，勤奋刻苦。
但是就在三个月前，姚远承外出做工的路上出了车祸，肇事司机跑了，为了冶伤，把家里的积蓄都用完了还不够，包工头倒是帮忙垫了几万块，但因为不是在工地上，是在路上自己发生的事故，出了几万块钱也不愿再出了。最后在亲戚朋友那里东拼西借凑了些钱，在医院把伤治了个七七八八，没有好完全就被迫出院了。出院之时医生也交代了，就算以后伤好了也做不了重活，腿脚能不能离开拐杖，要看恢复的情况怎么样，但是机会不大。家里的经济支柱倒下了，今年一个考上了重点大学，一个考上了高中，把姚远承是急坏了，这下怎么办，自己成了一个废人，两个孩子怎么办，万般无奈之下，才跟大儿子天宇商量，要其辍学，跟着村里的年轻人外出打工，来供弟弟天铭上学。
但是天宇是抗拒的，这几天还一直在回避父亲，背着父亲也在寻求方法解决，找亲戚，朋友，老师，同学。但除了得到一些建议之外，并没有什么实质上的帮助。过不了多久就要开学了，所以姚远承才会急着在饭后问天宇考虑得怎么样。就在姚远承和姚天宇沉默不语，思绪万千之时，小儿子姚天铭突然间他就有了一个决定。并大声的说了出来：“我不上学了。我要出去打工，供哥哥上大学。”此话一出。沉默中的两个人。都抬起了头看着他。片刻寂静后。姚远承对他说道：“不行！你才多大？怎么能出去打工？就你那小身板。能做什么工作？”天铭争辩道：“为什么不行？堂哥常林不也是上完初中就出去打工了吗？”
“你能跟他比吗？他16岁就像你哥这么高大了。你再看看你这小身板。你能做什么工作？”
“身材小怕什么呢？我不怕苦，不怕累。再说了，哥哥的学习成绩比我好。又考上了重点大学。这么好的机会怎么能放弃？就算让我读完高中，也不一定能考上这么好的大学。”
“不行。就是不行……”
姚远承和小儿子你一句我一句地争辩着。只有姚天宇低着头，一语不发。
两父子自顾自地争辩着。但好像各有各的理。一时半会儿也争不出个结果来，直到姚天宇站起身。两个人才停止了争辩。齐刷刷地看着姚天宇，姚天宇只是低声地说了一句：“我累了，先去洗澡睡觉了。”就径直走向后屋。
姚天宇走后天铭还想和父亲争一下。可是才只说了：我觉得三个字就被父亲打断：“好了，你也去睡吧。”天铭还想继续说。但见父亲没有兴趣，也只好作罢。“那我扶您回房吧。”“不用，我自己可以。我再坐一会。”
冲凉房里的天宇，抬着头面对花洒。用冷水不停地冲刷着脸庞。仿佛只有这样才能掩饰刚刚他流泪了这个事实。他有些感叹命运的不公。他耗费几百个日日夜夜不懈的努力。得来的一纸录取通知书。如今只能被迫作废。还有些埋怨父亲的偏心。因为他看得出父亲觉得只有他可以辍学，供弟弟上学。而弟弟决不可以辍学供他上学，虽然他也觉得自己辍学去挣钱。是这个家目前最需要的。因为弟弟真的还小。挑不起这个重担。
第二天下午。天宇坐上了南下的列车，他坐在靠窗的位置。趴在桌子上。斜着头望向窗外。此刻的他已经没有了怨恨，只是对未来的迷茫我期待。
经过一晚上的思想斗争。他还是选择放弃了，那张录取通知书。因为他知道这个家的重担，他该挑起来了，目前也只有他能挑起来。他别无选择。
于是天一亮他就跟父亲说。他同意辍学去挣钱。今天就走。父亲劝他不要着急。下个星期他堂哥常林就回来了。他会在家玩一个星期。到时候可以和常林一起去上海，并可以让常林帮忙找一下工作。两兄弟在一起也有个照应。天宇非常坚决的说道：“不，我今天就走。我不去上海，我去广州。”“你去广州？那里你一个熟人都没有。你人生地不熟的。那怎么行？”父亲反对道。“我就去广州。我已经在网上订好票了。”天宇坚定果决的说道。姚远承还想说什么，但见天宇的模样。明显心里是有些怨气的。
过了一会儿才柔和的说道：“你从没有独自出过这么远的门。叫我怎么放心？”天宇见父亲眼神暗淡，满脸无奈。语气中又充满了关切。于是也放缓了语调说：“我在广州有一个网友。在网上已经聊了好几年了。他说到了那里可以帮我找工作。”“网友能可靠吗？”姚远承还是不放心。天宇继续说道：“我高中时就打过暑假工。就算没有他的帮助，我相信我也能找到工作。您就放心吧。”姚远承还想说什么，但他知道大儿子性格独立。做事果断。做好的决定不会轻易改变。见劝不动，也只好作罢。随后便嘱咐他在外面该注意一些什么。为了让父亲放心。便一一点头。称记住了。
吃过午饭。天宇对父亲说：“把那头老黄牛卖了吧。给弟弟交学费，和生活费。等我找到工作发了工资。我就会寄钱回家。”姚远承眼里闪着泪花，不停地嘱咐天宇在外面不比家里。要注意这个，注意那个。天宇实在受不了这个气氛。便有些不耐烦的说：“好了好了我都知道，我又不是小孩子了，到了那里我就会打电话回家“。说完转身就提着行李向外走去。
姚远承住着拐杖。跟着走出院门。一直目送着儿子走远。直到看不见，仍站在那里久久不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