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娃子，娃子，起床了！”我在睡梦中醒来，揉了揉眼睛，看见了爹正在床边，“跟爹出去卖点面，给你娘买点药，挣些学费。”是啊，今秋我还要5000元大学学费呢！
我忙穿衣下床，厨房里传来了娘的阵阵咳嗽。娘的气管炎又犯了，娘怕冷，怕接触冷水，这几天娘的咳嗽越发严重了。
我进入厨房，看见娘在灶台前忙呼着炒咸菜饭。娘佝偻着腰，油气刺激得娘又是一阵咳嗽。十几岁的妹妹在灶下生着火，灶膛里的火光把妹妹的小脸映得红红的，一双灵性的大眼睛在火光下闪闪发亮。我走上前：“娘，我来炒，你睡觉去吧。”“没事，”娘用袖口擦了擦眼睛。
吃罢饭，我和爹便走出了家门。天刚拂晓，外面还很黑，我的眼前被水气模糊了一片。我和爹挑着空竹篮，沿着崎岖的山路前行。我脚下的布鞋早已被露水沾得透湿，脚分明能感到有一种透骨的凉意。那“千层底”布鞋是娘一针一线缝出来的，为这，娘的手上针针血点清晰可见。山野的空气格外清新，山路上没多少人，只有两三个乡农挑着菜匆匆而过的身影。
到了城里，爹将我带到一个米面批发点。长方形的米面，雪白雪白，丝丝缕缕，一线一线，摸在手里，特有一种粘性；我小心地折下一小片，含在嘴里，咀嚼起来，顿时有一丝甜味在心头。装点完整，我和爹挑着面来到集市。集市上早已是人声鼎沸，叫卖声、讨价还价声不绝于耳。歇下担子，爹便在一旁吆喝起来：“卖面喽，又白又嫩的米面喽，吃了上口想着下口哦！”
正午的太阳炙烤着大地，大地仿佛升腾起了一团火，人如被蒸笼蒸着，浑身上下湿透。爹的衬衫紧紧贴在背脊上，被汗水划出了一道道格子。我和爹把面挑到一门市部的屋檐下，刚放定，就传来了呵斥声：“走开！你把面放这儿，我还做什么生意？”没办法，我们只得将篮筐向前移了移，终于挪到了一个树阴下。
“多少钱一斤，”一个戴着眼睛腆着大肚子的男子指了指面问。
“ 一块五，”爹应声。
“太贵了！能不能便宜一点？”那人擦了擦眼镜继续问着。
“不卖，我们批发来就一块四了，”我在旁帮忙回答。
“这么贵！”男子嘟噜着走开了。
日头已经在头顶上了，我们好不容易才卖出了几笔，爹紧皱的眉头渐渐舒展开。
“娃，我去给你娘买点药品，你在这儿呆着，”爹边说边用手指比划着。我答应了一声。爹走后，我按照一块五的价格卖了几笔。天气实在太热了，我用草帽使劲地扇着，汗珠一滴滴往地下滚落。
爹终于回来了,额上的汗珠层层沁出，组成了明晰的丝路。“去，买根冰棍，”爹指了指旁边的杂货店。“不，我喝点茶就好了，”我抓起篮筐里的大塑料壶，直向嘴里灌，“咕咚、咕咚”连灌了几口，感觉舒畅极了。
“爹，你也喝！”
“不，我不渴。”
爹的双颊被阳光晒得黝黑，脸上的青筋暴出，我心疼地用草帽给爹扇着风。
最热的时候终于挨过来了，爹张罗着要给我买吃的，我拉住爹：“算了，爹，我不饿，回家再吃吧。”
转眼快散场了，买米、买菜的小贩们开始大声吆喝起来：“甩卖了，便宜卖了，跌价卖了……”一时叫卖声此起彼伏。
有一小贩来到我们摊位前：“米面一块四卖不卖，要卖我全要了。”
“不卖，我发来就一块四，”爹应了一声。
“哼，不卖，现在都快散场了，还有人来买，做梦去吧，”那人摆了摆头。
爹的脸一下子煞白，我忙插嘴道：“不买就不买，还说闲话。”
“哟，小孩子脾气还够大啊，还是省点力气挑回家去吧，”那人大笑着走开。
散场了，我看了手上的电子表，时间已经是下午四点多了。天气依然干燥，显得异常闷热。
“啊，还有一半米面没卖完呢！回去吧，爹！”
“好的，”爹用毛巾擦了擦我的脸。我正要挑起那剩下的米面时，爹抢着把担子放在自己肩上：“你一个学生，肩膀嫩。”“回去的路上，我们还可以边走边卖，”爹边走边说，我们终于踏上了归程。爹在前边挑着担，我在后面学着爹的吆喝：“卖米面喽，又白又嫩的米面喽，吃了上口想着下口哦！”
我们走村串户，西边的晚霞映红了半边天。我和爹来到了一处渔民的村落，渔民们大多热情，不一会，面就卖完了。有位大娘将我和爹拉到电风扇旁，把满瓷缸的红糖水递到我们嘴边，糖水喝在嘴里，甜在心里。大娘亲热抚摸着我的头：“这么小，就晓得帮助父母，真懂事，”我充满深情望了大娘一眼。
离开大娘家，天渐渐黑了，我们继续往家里赶。走在回家的路上，我们心情很愉快，脚步放得飞快，一排排的山间青松被我们甩在了身后。路上的行人已经很少了，偶尔传来阵阵狗叫的声音。
到了家门口，家门大开，等在门口的娘和妹妹正焦急地朝外面张望。
“累了吧，娃？”娘心疼地用围裙拍打着我身上的灰土。
“没事，”我对着娘摇了摇头。妹妹正端着一大脸盆水张罗着叫我们洗把脸，她自己的小脸上满是汗珠。
爹从口袋里掏出用塑料纸裹包的钱袋，让娘在灯下数着：“一角，一元，十元……”去掉成本，今天我和爹爹赚了17元3角。爹又从口袋里拿出药，让娘吃了。
“爹，明天我们直接去乡下卖，这样会卖的快一点，”我拿着芭蕉扇朝爹身上扇，爹微笑着朝我点点头。
我实在太累了，晚饭我并没吃上几口，就睡下了 。
不知什么时候，我模糊听见身边的说话声：“他娘，要不，明天我一个人出去，娃可吃不了这苦。”我睁开眼，看见爹站在房门口，娘正端着一大瓷碗煮鸡蛋：“吃了吧，娃，累了吧，娃，你晚饭没吃多少，我和你爹给你煮了碗鸡蛋，趁热吃了。”
“你们吃，我不饿，我没事，”
“我们吃过了，听话，吃了这。”
我含泪吃着，静静凝听着爹娘的声音：“娃，明天你就不去了……”
“我好的很，我行，再说我的学费还差一大截呢！”我扬了扬手，显得自己很有力气。
我抬头透过窗户向外面望了望，月亮已经升起。我们的眼睛湿润着，一阵风吹来，娘又是一阵猛咳。
渐渐地，我又再次进入了梦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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