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姨妈是王夫人的亲妹妹,和王夫人一样,希望亲上做亲,是“金玉姻缘”的拥护者,这样一来,薛姨妈和林黛玉的关系就很微妙,一举一动都是焦点,有一个小细节给大家印象深刻,在《慈姨妈爱语慰痴颦》一回,薛姨妈和宝钗看望黛玉,薛姨妈开玩笑说:“我想着,你宝兄弟老太太那样疼他,他又生的那样,若要外头说去,断不中意。不如竟把你林妹妹定与他,岂不四角俱全? ”紫鹃听了跑进来说:“姨太太既有这主意,怎么不和太太说去?”,薛姨妈笑说:“你个孩子,急什么?想来你是盼着你们姑娘早点出阁,自己好找个小女婿子去了”把个紫鹃羞走了。
这段话争议很大, 这到底是一句普通的玩笑话,还是薛姨妈在试探黛玉、口是心非呢?
这要从这回的前半截说起,紫鹃和宝玉说了句林妹妹要回南方去的玩笑话,宝玉当了真,当时便如头顶响了个焦雷,急的满脸紫胀,到了怡红院里就“眼直手冷,不会说话,死了大半个了”,经紫鹃劝导才慢慢好转。
之后才有了薛姨妈在看望黛玉时说的这句玩笑话,贾府里的人都爱说笑,更兴讲“时令性”笑话,就是拿一件刚发生不久的趣事来说笑取乐。
就如宝玉病刚好,湘云就指着船模型对宝玉笑说“快把它拿走,那是来接林妹妹的”,暗合宝玉病中的形景,刘姥姥离开大观园,第二天黛玉就给她起了个“母蝗虫”的外号,比喻她的大吃大嚼,把大家逗得笑翻了腰,在元宵节贾母说笑话时,薛姨妈说:“笑话不在好歹,只要对了景就让人发笑”,所以薛姨妈拿刚发生的事和黛玉开个玩笑是很正常的,是“对时对景”的笑话,逗逗病中的黛玉,让她开开心。
当然说了这话,并不等于马上要去做,何况还是句玩笑话,紫鹃问她怎么不和太太说去,她没直接回答,王熙凤和黛玉讲“怎么还不给我们家作媳妇”之类的话比她多了去了,也没见她什么时候和贾母、王夫人正经提过,作为贾府的总管家,又是自家人,凤姐在贾母王夫人面前是说得上话的,但宝玉的婚事,上有贾母,下有王夫人、元春,哪有她一个嫂子插手说话的份儿?更别说客居的薛姨妈了,所以她拿话岔开了。
薛姨妈和黛玉开了个小玩笑,不算虚伪、口是心非,更谈不上试探敌情,要说试探,试探什么?宝玉因紫鹃的话生病这事,把贾府闹了个鸡犬不宁,从老太太到贾府有些体面的下人都来过看望他,宝黛二人的关系早就捅破窗户纸,摆在众人面前了。
就算没发生这事,自始至终,宝黛应成配偶都是“贾府上下诸人” 的一致看法,贾母说两人“不是冤家不聚头”(这里脂批注:二玉心事......由太君一言以定);凤姐合计贾府将来要办的婚嫁大事,把宝、黛合在一起,说“宝玉和林妹妹,他两个一娶一嫁,可以使不着官中的钱”;尤二姐笑说三姐是不是看上了宝玉,兴儿便笑道:“只是他已有了,只未露形,将来准是林姑娘定了的……再过三二年,老太太便一开言,那是再无不准的了”。
薛姨妈看望病中的宝玉,也说:“他们姊妹俩一处长了这么大,这会子热辣辣的说一个要去,别说实心的傻孩子,就连冷心的大人也要伤心……”,薛姨妈的话不是单指宝玉,而是“两人”,换言之走的是宝玉,黛玉的反应也差不多,所以薛姨妈对宝玉、黛玉二人的情况是很清楚的,没必要去试探。
作为贵族小姐出身的薛姨妈,她的气度涵养和为人处世是不会有问题的,若说是为了宝钗的婚事而处心积虑,别有用心,那更应该避免在黛玉面前谈起此类话题才对,何必主动提及呢?就为了和一个小辈过不去?
读者不喜欢薛姨妈,有时候会用有色眼镜来看问题,尽管作者已在回目中标明了“慈”、“爱”二字,若按照有些人所认为的,真应该改为《奸姨妈假语诓痴颦》了,虽然曹雪芹惯用“真事隐,假语存”的写法,但笔者认为作者在回目当加入的概括人物的用语,用词都是精雕细琢非常准确的,态度也很明晰,如“贤袭人”、“勇晴雯”,“俏平儿”和这一回的“痴颦”,所以用“慈”、“爱”二字,表现了薛姨妈对黛玉的深深爱怜、抚慰(如同她对宝玉一样)。
这个细节可能性更大的用意是:在文中每每提及“宝、黛二人之可成配偶已无疑问”之事,甚至由宝钗母亲薛姨妈口中说出,似乎板上钉钉,这样更反衬出贾府日后发生变故、宝黛“心事终虚化”的悲剧。
曹雪芹塑造人物从来不是单一的脸谱化形象,都有着正常人性的优缺点,就像生活中的你、我、他一样。
文章原创:红楼蕉下客
引用文字出自:《红楼梦》120回通行本
《脂砚斋重评石头记》甲戌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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