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总是恨自己既不善写诗也不会作画,否则,一定要用最优美的语言,最缤纷的色彩来赞颂杉树我心中最神圣的树。
家乡建瓯,地处祖国东南丘陵的中部,温暖湿润的亚热带海洋气候和肥沃深厚的酸性红壤,给杉树提供了得天独厚的生长环境汽车一驶进市境,扑入你眼帘的,就是公路两旁连绵起伏的山坡上,到处郁郁苍苍、海浪般的杉树林。无论大小,一律是笔直笔直向上的主干,笔直笔直横向伸展的侧枝,枝端为密密的深绿色坚硬针叶;一排排杉树整齐地耸立着,就像无数默默地坚守岗位的战士,给人留下正直、坚定的深刻印象。假如更深入地观察一番,你会发现,杉树是怎样广泛地渗透在生活的各个领域中啊!你会为许多古老房屋中巨大的—竟有一人抱不拢的一杉木柱子而吃惊;你会为许多人家中精致轻巧的杉木家具而赞叹;当你见到医院中固定骨折用的杉皮夹板时,定会惊奇不已……衣食住行哪一样离得开杉树啊!
杉树之所以在我们生活中起着这样举足轻重的作用,是因为它具有任何别的树种无法相比的优良特性:木质软硬适中,树干长直,不易腐烂,等等。而最主要的品性,就是它的上述优良品性都极不容易改变。我们这儿一些庙宇,已有千年历史,它的杉木梁柱至今依然坚硬如初,经得起任何狂风暴雨。那些杉木家具,优点就更显而易见了:防蛀、防腐,无论冷热干湿变化得多厉害,都不变形,又极轻便,上海人喜欢的樟木箱与它相比,真是不可同日而语啊！
然而,我热爱杉树,却别有一种更深刻的原因。
我曾经在一座山谷中的杉木小屋中生活过好几个年头,在一起的还有十几名男女知青。每天,当第一缕晨光从山头上射进小屋,我们就互相呼唤床,然后分成几路上山。有的培育杉苗,有的去给杉林除草,也有的去砍伐杉木。回来时,天已黑了。劳动辛苦极了,时常干了一天活回来累得饭都不煮就先倒在床上,各种批判运动还时时干扰大家的神经。尽管如此,无论刮风下雨,炎夏寒冬,没有一个人做逃兵。当有人谣传说,这个知青林场要下马时,我们立即在小木屋前贴上一副鲜红的对联:“扎根林场志不移,誓叫荒山万年青。”……这个举动,今天看来,当然幼稚可笑,但当时确实真实地表现了我们的决心:为了一种神圣的信仰,矢志不渝!我们的杉木小屋,在风雨中倔强地屹立着,周围的山坡山坑,一片片的杉树林成长起来了,一株株杉树,枝干挺拔叶片苍翠,显示着无限生机。杉林的形成,又引来飞禽走兽,在绿云般的树顶,白鹭筑巢,黄雀喧闹;在棕色的树干旁,麂子追逐,野猪搔痒…我们的生活,变得更加丰富了,充实了。
当然,杉木小屋中的生活,不是没有痛苦的,也许更甚于欢乐,但是不管怎么样,当我们分手离开它时,却禁不住洒下了离愁的泪水。我们相约:无论走到天涯海角,都不要忘记这杉木屋,这杉树林-------因为,这是我们的青春和生命的见证啊!
现在,几年过去了,我们再也没有重逢,可是,我们热爱杉树的心却是相通的。在我们通信中,主要的话题之一就是杉树。有的说,他正在研究将建瓯杉木移植到大西北的问题;有的说,他正在写关于杉树的小说;有的说,他很遗憾没能做些杉木家具带走……而最使我激动不已的是一位在美国自费留学的朋友的话:
“我是多么怀念那杉树林啊!美国虽好,但不是我的!这种感觉,不仅大陆留学生有,台湾留学生、当地侨胞也有,大家都强烈地觉得自己的根在大陆。因此,无论美国生活环境怎样千变万化,大家始终保留着自己的传统文化,不忘自己是个中国人。这种坚定不渝的品格,真像我们的杉树!”
我的热泪模糊了双眼,心中涌现出无数青翠挺拔的杉树。杉树,你是树中之王,你神圣伟大,你是民族的象征!有这种坚贞品格的民族,难道不是最有生命力,最有希望的!
原创作者：南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