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起走过爱情的四季——威廉 萨默塞特 毛姆的《人生的枷锁》

毛姆的《人生的枷锁》

小说中的菲利普是一个精神上和身体上都有残疾的年轻人，毛姆将一切不幸发生在菲利普身上，他跛足，父母双亡，寄养在当牧师的伯父家中，性格孤僻忧郁。爱情在菲利普的身上是丢脸的枷锁，女人则是圈套或诱惑。毛姆在小说中安排了四个女人先后出现在菲利普探求人生意义的路途中，也就是他践行"老是为生活做准备，实在烦透了，我现在就要投入生活"的誓言，因而也就踏上了爱情之路。

对爱情的向往和追求，应该归功于海沃德。自恃博学多才，才华横溢，目空一切的海沃德以他口若悬河的说教，富有诗意的暗示、风流韵事的现身说法，做了菲利普的启蒙老师。涉事不深的菲利普沉醉在浪漫、甜蜜、神圣的爱情幻想中，那是一幅生机勃勃、姹紫嫣红的明媚春景图。他蠢蠢欲动、想入非非。回到布莱克斯特伯尔的伯父家，遇到了第一个让他感兴趣的女人一一一一威尔金森小姐，迫不及待地实践从海沃德那里获得的爱情哲学。

威尔金森是家庭教师，是一位牧师的女儿。比菲利普年长十多岁。初次见面，威尔金森穿一件白色纱袍，上面印用灰色的小花簇图案，脚上穿一双尖尖的高跟鞋，配一双网眼长袜。头发做的很精致，前额的正中留着一绺整齐的发卷，发丝又黑、又亮、又硬，看上去根本不会散乱似的。眼睛又大又黑，鼻梁呈钩状，从正面看很讨人喜欢，常常微笑，微笑时竭力不让又大又黄的牙齿露出来。脸上涂了厚厚的粉，让菲利普发窘，为此有那么两三天，心怀敌意保持沉默。而威尔金森小姐仿佛知道菲利普有一种不时说出妙语的天赋，不断地就某个问题征求他的意见，他喜上眉梢，恰如遇到欣赏这种天赋的知音，两人的关系日渐亲密，菲利普更是心荡神怡，喜滋滋的。在威尔金森小姐的诱惑挑逗下，菲利普决定迈出实质性的一步:"他的心痛苦地跳着，蹑手蹑脚地爬上楼梯，楼梯一发出叽嗄声，他便吓了一跳停下来。他站在威尔金森小姐的房外，静静地听着。他将手按住门把，等待着。他足足等了五分钟，竭力想拿定主意，他的手都发抖了。要不是怕事后会后悔，他早就逃之夭夭了。……菲利普鼓起勇气，轻轻地扭动门把，走进房里，只觉得浑身抖.得像树叶一样。看到的威尔金森小姐的模样，心凉了半截。"她已脱去裙子和罩衫，只穿着衬裙站着。衬裙很短，下摆只到靴子的顶端，裙子的上半部是黑色的，用发亮的料子缝制的，镶着一条红色的荷叶边。她上身穿着一件短袖白布衬衣，显得怪模怪样。笫二天，他记起她的皮肤有点粗糙，以及脖子边的又深又长的皱纹。他的胜利和喜悦转瞬即逝了。他对自己感到厌恶，难道这就是爱情吗？"毋庸置疑，当然不是爱情。

爱情，因爱而一往情深。菲利普只是在尝试海沃德津津乐道的风流韵事，只是满足对性欲的渴求。它终究抵不过粗陋的皮囊带来的挫败感。正确的时间里遇到了不恰当的人，恰如阳春三月遭遇猛烈的倒春寒，这段不是初恋却又是初恋的情史是极其荒唐、又是遗憾苦涩的。

菲利普放弃艺术家的梦想，子承父业，选择了圣卢克医学院求学。因为他同邓斯福特经常上国会街茶馆去用茶点，结识了米尔德里德。她又高又瘦，臀部狭窄，胸脯平平像个男孩。患有严重的贫血症。薄薄的嘴唇十分苍白，细嫩的皮肤呈淡绿色，连双颊也沒有一丝血色。她的牙齿洁白，整齐。工作时，小心翼翼，生怕糟蹋她那双又瘦又白的手。不过她相貌端正，小巧玲珑，蓝眼睛，前额宽且低，呈现一种希腊美。她对不认识的顾客冷若冰霜，傲慢无礼。对菲利普这样的穷学生更是不理不睬。

菲利普主动搭讪，以求迎合一个女人，可是她不识抬举，让他恼羞成怒，伤害到了自尊心，他内心产生了一种报复的强烈欲望。他开始用吃饭、看歌剧等种种手段引诱着米尔德里德，她也就忽冷忽热、若即若离的与他保持着联系。菲利普不惜负债维持着与米尔德里德的关系，像个提线木偶一般晃荡在她的世界里，成了爱情的囚犯，他渴望自由。"他渴望她，想将她瘦弱的身子搂在怀里，吻她苍白的嘴唇，用手抚摸那微微发青的面颊。他需要她。"米尔德里德看穿了他的心思，一边放肆得意自在地享受着菲利普给她的一切，一边喜气洋洋地与米勒谈婚论嫁，她好象能够预知，一旦离开，菲利普的整个世界会骤然变得又阴冷又暗淡，但她别无选择，因为她不爱他。此时此刻菲利普清醒地认识到他的恋情源于受伤害的虚荣心，而所谓的爱情就如心脏里的一只寄生虫，依靠他的生命之血来滋养维生。所以他对米尔德里德的爱犹如夏雨热烈而奔放，但她对他的情感则是一片荒芜的沙漠。菲利普对她的爱也不过是虚荣心作祟的强烈的占有欲。在米尔德里德眼里，菲利普只不过是一个能提供长期饭票的备胎。

这段纠缠不休、焦灼不安、小心翼翼维持的关系中，没有情感的因素，菲利普只是一相情愿地在物质的大厦里诚惶诚恐地疯狂表现着強烈的自私的占有欲。

通过劳森，菲利普结织了内斯比特太太。她至多二十五岁，个子矮小，脸蛋说不上好看，却显得温柔可爱。皮肤白皙，双颊绯红，浓眉毛，黑头毛，结果有点古怪，有点不自然，但不至于让人反感。内斯比特太太同丈夫分居，靠写稿酬廉价的中篇小说来维持自己和孩子的生活。"要是我既要想着今天，又要操心明天，生活就沒意思了。每当事情糟糕到不能再糟糕的地步时，我总发现天无绝人之路。"这是乐观，从不垂头丧气的内斯比特太太，而她又富有同情心，女性的同情心对菲利普来说是陌生的。有人乐意倾听他诉说自己的一切烦恼，他感到高兴。他并不掩饰对她的好感，她是个讨人喜欢的伴侣。对于菲利普来说，他与内斯比特太太(也就是诺拉)的关系是一种即牢固又持久的幸福的开端。他们成了情侣，但仍然是朋友，诺拉身上有一种母爱的本能，这种本能在她对菲利普的爱情中获得满足。菲利普一点也不爱她，只是非常喜欢她，喜欢同她在一起，对她的谈吐感兴趣。她恢复了他的自信心，治好了他心灵上的创伤。诺拉的关心使他万分高兴。菲利普一边心安理得地享受着诺拉无微不至的关爱，一边与米尔德里德做着比较，想起米尔德里德粗俗的话语、令人恶心的举止，回味着在一起的点点滴滴。"两性关系不过是他们友谊中最牢固的纽带罢了，它使他们之间的友谊待到完善，但并非必不可少。"这也就注定菲利普在米尔德里德被米勒拋弃，怀着身孕找上门时，菲利普毫不犹豫的回到米尔德里德身边。一如从前照顾着她。在菲利普看来，米尔德里德是他爱情的附属品，只能属于自己，她的归来满足了他据为己有的贪婪。为她，他心甘情愿地付出，但却把米尔德里德渴望得到的感情埋葬了。

既便她无情无义、卑鄙庸俗、愚昧贪婪，他还是爱他。他宁愿同这一个受苦，也不愿意和另一位享福。这就是菲利普对诺拉的爱做出的回报:冷酷、绝情。像秋风一样吹落了爱情之树上仅存的历历可数的几片叶子。

菲利普在投资失败，身无分文、露宿街头、走投无路的时候走进了阿特尔尼的家门，慷慨大方的阿特尔尼和善良敦厚的阿特尔尼太太收留了他。他做梦也想不到的是，阿特尔尼的女儿萨利，竟然在他最落魄的时候爱上了他，这是后话。在阿特尔尼的帮助下，菲利普在一家服装店谋到了一份职业。住在阿特尔尼家，菲利普感受到家的温暖，亲人般的关怀。萨利身段优美，生就一双可爱的灰色眼睛，宽阔的额头，红扑扑的脸蛋，始终带着微笑，微笑时露出一口洁白的牙齿。她的大方和端庄是很迷人的，做事还很有主见。他与阿特尔尼的孩子们关系很亲密，当然除了萨利之外。日子在服装店里苟且，面对未能完成的学业，菲利普不安、沮丧，但一点办法也没有。生存是人生的头等大事，菲利普很清楚。天无绝人之路，菲利普的伯父去世，留下一笔财产，得以完成学业。他将几件未拍完的物品送给了阿特尔尼家，将伯母的一条金项链送给了萨利。走出困境的菲利普，他的日子过有滋有味，与阿特尼尔一家人的亲密相处，他认为善良是纽带。下班跟米尔德米德和孩子在一起，似乎一切都走上了正轨。可天有不测风云，米尔德里德无法忍受菲利普在情感上的冷漠，再次离开，并用极其恶毒的言语辱骂他。屋漏偏遭连雨淋，他又遇到了死亡线上挣扎的克朗肖，他将克朗肖接到自己的住处照顾他、陪伴他。克朗肖一贫如洗，在病痛与失败人生的痛苦中死去。安葬了克朗肖，他思索着克朗肖送他波斯地毯的目的，寻找着克朗肖所说的答案。像是暴风雨之夜的一道闪电看清了远方的山脉，他找到了答案:人生无意义。

世事无常，弗尼之行再次改变了菲利普的人生轮迹。在乡下，他欣赏着萨利的美，主动接近萨利。两情相悦必定有需要承担的责任，菲利普放弃了计划许久的西班牙之行，没有这次旅行，他的人生图案也是完整的，他不后悔。再说漫长的人生路途也需要一个伴侣，不，确切地说，应该是一个合作者。而萨利是一个最佳人选，他知道，萨利不属于城市，就跟他不属于城市一样，他们都适合生活在乡村，那里才是他们的归宿。他向萨利求婚。他不爱萨利，可萨利爱她，在他落魄时就爱上了他。菲利普的爱情像冰封的土地沉睡着，一直沉睡着，萨利义无反顾播下一颗爱的种子。也许，寒冷的冬季可以封冻大地，却无法冻住生命。因为，阳光照耀着。

掩卷深思，菲利普苦苦追求的所谓爱情，是一厢情愿的幻想，是灵魂的极度饥渴，是对女神的痛苦思慕，但是所有的行动所表达的痴情，只不过是在明媚的春天里幻想着性，燥热的夏日里疯狂地表现着占有欲，斑斓的秋色里极端自私地享受着被爱的惬意，冬日的暖阳里找到了最舒适的伴侶。这一路的寻寻觅觅，菲利普迷惘、彷徨、沉思，最后在乡下，在质朴可爱的萨利身上找回了自我，也找到了生活中最适当的位置。不失为最好的结局。

现实生活不也如此吗？每个人都或多或少地走进过爱情的误区，当岁月的雨雪风霜染白青丝的时候，才恍然大悟，脱去华丽的外衣，爱情走入婚姻，便只剩下赤裸裸的柴米油盐酱醋茶的琐碎与繁杂，平平淡淡才是生活的本来面目，白头偕老才是最长情的告白。

唯有像冰心所说的那样用心去经营，那最长情的告白，才能成为人生最靓丽的风景线。"爱在左，情在右，走在生命路的两旁，随时撒种，随时开花，将这一径长途点缀得香花弥漫，使穿枝拂叶的行人，踏着荆棘，不觉痛苦；有泪可落，也不觉是悲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