茉语清澜每晚八点 与你相约◆◆◆
点上方绿标即可收听主播麦子朗读音频
四连香瓜
◆◆◆
文丨 刘学彦
早些年，如果在大庆八百垧楼区一听到“四连香瓜”的叫卖声，人们肯定会围上，疯抢。近些年，四连香瓜这一独特品牌被风起云涌的“高科技”超甜品香瓜替代了。再想吃到纯正的四连香瓜，这辈子恐怕是不可能了。
四连是黑龙江生产建设兵团银浪牧场营下的一个连队，我就出生在那里。
小时候，我每天早晨都是伴着百灵、鹅莱鸟们地叫声醒来的。所以现在早晨听不到鸟的叫声，非常不习惯，哪怕能听到麻雀的叫声也好，可惜，鸟语花香这个成语离我们越来越远。当年的四连，出门就是墨绿的草原，那真是一个彩色的世界。每当父母们上班后，没收没管的我们，每天都和原野上的毛腿鸡、摇尾巴兔打几场冲锋仗。到了香瓜熟了的季节，跑累了就到连队的瓜窝棚，朝老瓜头赵爷要瓜吃。
赵爷总是把熟透的怕挤压不便于携带的香瓜挑出来留给口渴的人吃。旁边放一个水桶，吃瓜的人，不能白吃，得投籽。投籽就是一手托瓜，一手轻轻敲击，把香瓜打出裂纹，掰开两瓣，向桶里甩瓜瓤，发酵后瓜籽脱离瓜瓤，用水过后晾干就是香瓜种子，来年再种。
我们去瓜窝棚吃瓜，常常是忘记投籽，赵爷对我们小孩儿，总是有些溺爱，不强求投籽。我们呢，还蹬鼻子上脸，每次去吃瓜，总是央求赵爷讲“瞎话”。
瓜窝棚里的故事，伴我成人。
十年后，赵爷的儿子赵大伯儿成了四连种香瓜的把式之一。为啥是之一而不是唯一呢？因为，这时候土地承包给了个人，四连很多农工都种香瓜到集市去卖。
赵大伯儿的香瓜在八百垧叫的很响，这也不单纯是手艺原因。四连本身地势偏高，黑沙土地，最适合种植香瓜。又有银浪种羊场丰富的羊粪资源，使四连香瓜有了得天独厚的天然优势。瓜把式常说:沙土地加羊粪，种瓜没治了。因为这个天时地利，赵大伯儿和他的四连香瓜才脱颖而出，香遍八百垧的大街小巷。使得后来无论哪里来的瓜贩，只要问他是“哪的瓜？”瓜贩必答“四连香瓜！”而假冒。
熟悉赵大伯的人给他的香瓜编了一段顺口溜：老赵头的瓜，真是好瓜，又甜又面又起沙。
我平时爱咬文嚼字，对这段顺口溜觉得编的不贴铺衬儿，赵大伯的瓜又甜又脆，怎能“面而沙”呢？如果说到面还起沙，倒使我想起赵大伯儿给他八十多岁的老爹赵爷种的“灰鼠子”，那可真是“又甜又面又起沙”！
赵爷自打在给连队看瓜的岗位上退下来，开始“养老”，吃粮不管酸儿。可是岁月不饶人，如今赵爷耳聋眼花，满嘴没牙，再想吃自己种过的又甜又脆的“白糖罐儿”香瓜，是不可能了。孙媳妇孝心，每次去八百垧卖瓜，都会给他买点香蕉啥的，可这老头儿不得意这口儿，说洋水果有股生茄子味。
我赵大伯知道他爹得意啥，就在瓜地的一角单独种了一小片“灰鼠子”面瓜。
嘿嘿，老爷子听说后，脸就笑咪咪的。
“瓜熟蒂落”这是俗语。赵爷马上九十岁了，也是熟透的瓜了。灰鼠子刚出香味，赵爷就驾鹤西去了。
这一下，把我赵大伯儿闪得不轻。每天看到那小片灰鼠子，眼圈就红，然后就反复重复一句话:“这老爷子，咋这么没福，一个瓜也没吃上。”每每这时，眼泪就落下。
儿子和媳妇一商量，决定把灰鼠子全摘下来，卖喽。一来市场缺面瓜；二来，也免得赵大伯儿见物思人。
儿子、媳妇摘灰鼠子那天早上，赵大伯儿忽然来了。他对刚要动手的儿子、媳妇大叫一声:“住手！”
那形象、动作、声音和电影《地道战》里的老英雄高老忠如出一辙。
儿子和媳妇一愣，抬头望着爹。
赵大伯儿说:“这片灰鼠子本来就少，以后谁也不能动一个，我有用！”
那日起，每天中午我赵大伯儿从地里回来，跨兜里总是揣俩灰鼠子，先到我家……
当时，我姥生活在我家。她老人家八十六岁，也是满嘴就剩一颗牙。
说她糊涂吧，她不承认。但她耳朵聋，眼睛还有白内障。赵大伯儿每次到我家看她，喊好几遍“大婶”她都不应承。直到赵大伯儿把灰鼠子掏出来放在炕桌上，姥姥才吸吸鼻子，用手扑噜上香瓜，抓起来捏鼓捏鼓，闻闻，脸上就笑眯眯的。
看出来了吧，我姥也得意吃这口儿。
姥姥吃香瓜，有自己的一套流程。先是用大拇指指甲在灰鼠子中间划出一道口子，然后俩手一掰，瓜分成两瓣。一半递给屋里任何人吃，没人接的话，她就放到窗台的报纸上。再拿起水杯里的小勺，掏自己手里一半香瓜的瓜瓤倒到桌上的碗里，最后用小勺挖灰鼠子面面的瓜肉，送到自己嘴里，脸上始终保持笑眯眯的姿态。
我赵大伯儿每次看到这里，就起身回家，脸上挂着释怀的笑容。有时，还边走边擦擦眼角。
时至今日，我一如既往地爱吃香瓜。老婆孩子受我传染，也很爱吃香瓜。尽管四连现在的香瓜，吃不出早年的味道了，我还是在香瓜开园的季节，专门开车拉着老婆孩子去买四连香瓜。每次买瓜途中，都给她们讲瓜窝棚里的故事。
©原创作品 授权发布（公众号转载须联系授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