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岳父母去世后,妻子已有十多年没回老家。十一长假前,下乡阿柱来信,说他儿子办喜事,请我们一家去乡下喝喜酒。不巧的是,单位临时有事,我脱不开身。我和妻子没去成乡下,没喝上阿柱儿子的喜酒。前些天,阿柱家又来信,说他家的房子翻新了,宽敞了,请我和妻子到乡下住上几天。接到阿柱的信后,妻子回乡下的念头越发强烈了。我无论如何得抽出时间,陪妻子去趟乡下。
阿柱是妻子的表哥。妻子常常念叨起她的表哥,说阿柱家底子薄,日子过得紧巴巴的,表嫂把两个孩子拉扯成人,不容易。如今,他家儿子娶了西村的厂老板的女儿,表哥一家的日子兴许会好起来。
到阿柱家的时候,天色已暗。雅娣早已准备好了丰盛的晚餐。
阿柱告诉我们,孩子们本来要来陪我们吃晚饭的,不料,厂里有急事,儿子和儿媳妇过不来了。女儿的婆婆身体不好,她也来不了了。
妻子笑道,“孩子们的事要紧。我又不是马上回去,有时间见到他们。”
雅娣挨着我妻子坐下。她俩有说有笑的,似乎在一起有说不完的话。
妻子问雅娣,“你媳妇孝顺吗?”
雅娣满脸是笑,“可孝顺了。她说你表哥岁数大了,不要再下田干活了。家里的费用,她会安排好的。这次房子翻新,都是媳妇出的钱。”
妻子高兴地说,“你可找了个好媳妇!你和表哥这下子可以享清福了。”
“你是知道我们家底的。阿勇办喜事,多亏了阿娟。阿娟和邻村的阿龙订了亲,她男人送来的聘金,正好为她哥哥添置些家当。”
“阿娟才多大,你就把她嫁了?这不是把女儿给卖了?”
“我的姑奶奶,你怎么说得这么难听呀。姑娘大了,终究是别人家的,早嫁晚嫁还不一样。”
妻子戳了戳雅娣的额头,“你呀,还是老脑筋。都什么时代了,还翻老皇历?”
正说着,门“吱呀”一声响,进来了一个约莫五十岁的妇女。
阿柱连忙起身,“阿红 ,你来了,吃了没?”
阿红轻声地说,“吃了。我来看阿菊的。”
雅娣坐着没动,只是对妻子说,“阿红来看你了。”
妻子几乎是跳起来的,走到阿红跟前,紧紧地握着阿红的手。
“阿红啊,我们有十多年没碰面了,我快认不出你来了。小时候,你,我,还有我表嫂,是最要好的小伙伴,常在一起玩。我表哥和表嫂,还是你给凑合的呢。”
阿红低着头,微微一笑。
“你难得回来一趟,抽空到我家吃顿饭。”
“要去的,要去的。”
雅娣却冷冷地说,“我看算了吧。”
妻子说,“怎么能算了?阿红,明天中午去你家吃饭,好不好?”
阿红说,“那敢情好。我等着你们。”说完,就告辞走了。
等阿红走后,妻子问雅娣,“阿红怎么瘦成这样,她身体不好?”
“不是……”
雅娣正要说,阿柱朝她使了个眼色,她的话咽住了。妻子看出来了。
“表哥,到底怎么回事?”
阿柱吞吞吐吐地说,“阿红嘱咐过我,不让我告诉你。”
妻子急了,“什么事,你快说!”
雅娣接过话头,“她老公病得不轻,住在医院里。”
我和妻子吃了一惊,“要不要紧?”
阿红老公住院有段日子了。医生说要马上开刀。动个手术,起码要三四万元钱。阿红东拼西凑,还没凑齐钱。这几天,阿红急得团团转。
妻子想了想,说道,“这次来我没带多少钱,身上只有五千元。表哥,你明天陪我去趟医院,去看看她老公,顺便把五千元送过去。”
雅娣劝我妻子,“你表示一下意思就行了,不用这么多的。”
“要的,”妻子说,“表嫂,阿红家有困难,我们得想办法帮帮她。”
雅娣不说话。阿柱想说什么,但没有说出来。
妻子又对雅娣说,“你手头宽裕的话,借点钱给阿红。她老公住院治病,是要花钱的。”
雅娣冷着脸说,“借钱给她?她拿什么还我?”
“你要相信,她老公的病治好了,她家会慢慢地好起来的。”
雅娣的嗓门一下子大了,“我们家过去穷,村里人都看不起我们。那时候,谁帮过我,谁借给我一分钱?现在我托儿子的福,生活好了。我再也不用看别人的眼色,总算可以昂起头做人了。哼,村里人现在来巴结我,我不稀罕!我手头上的钱,是儿子儿媳妇孝敬我的。我不会把晚辈孝敬我的钱借给别人!”
妻子张着嘴,半晌说不出一句话,呆呆地看着脸已涨得通红的雅娣。
-06-14文学微刊上发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