巨型太空炸弹事件
【美】麦克尔·劳伦斯⊙著
闻春国⊙译
黄诚兴⊙图
“地球这下可真的要完了！”罗德·路易斯歇斯底里地叫了起来。刚才，地球总统宣读了一份骇人听闻的告全球公民书。据悉，一个居住在木星的帕尼迪安人已经将其拥有的成千上万颗巨型太空炸弹瞄准了地球，随时准备发射。
“简直不敢相信，地球就要被他们彻底毁灭了！”罗德脱下棒球帽，用手揉搓着前额。由于激动，他的声调越来越高，“我们必须采取行动！哦，上帝！我们必须立刻采取行动！”
罗德的妻子乔吉特此时此刻就紧挨着他坐在客厅的沙发上。她没有在意丈夫的大喊大叫，依然专心致志地看着电视节目。
“……眼下，部长们正在全力寻找帕尼迪安的大独裁者——斐力克斯·凯森，尽力尝试与他取得联系。我本人也将行使职权，采取一切可能的行动让他重新考虑这种充满敌意的战争姿态。眼下最重要的是，地球上的每个人都应该保持冷静。”说到这儿，诺里斯总统的话音便戛然而止。
“天啊，这个魔鬼！”罗德继续尖叫着，“成千上万颗巨型炸弹！它们完全可以将地球摧毁二十多次！我早就料到这事儿会发生的！这些卑鄙的帕尼迪安人！我早就料到这事儿会发生的！”
“罗德，亲爱的，你冷静一点儿。”乔吉特用微微颤抖的沙哑嗓音劝说道，“刚才总统不是说了吗，我们应该保持冷静。”
“他知道个屁！”罗德又大声嚷嚷起来，“当初大选时我根本就没投他的票！”罗德右手按着前额，左手托着右腮，他的面孔由于激动而变得通红。过了好一会儿，他终于停止了嚷嚷，只是仍然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又过了一会儿，他似乎渐渐地平静下来，陷入了沉思。
“亲爱的，”罗德此时已经冷静了许多，“这也许是我们最后一次见面了！”说着，他近乎粗鲁地抓起妻子，紧紧地抱住她一阵狂吻。
“哦，罗德！”乔吉特又怕又气，转身跑进卧室大哭起来。
按理说，一位好丈夫应该在妻子哭泣时陪在她的身边，给她安慰。然而，罗德此时却不顾一切地朝门外跑去……
罗德站在翠绿的草坪上，凝视着午后炽热而耀眼的天空。他呆呆地凝望了一分钟左右，似乎即将有什么奇异的物体会穿破蓝色的天幕。邻居们也有样学样，不明所以地瞪着天空发愣。突然，他又想起了什么，发疯似的号叫起来，完全不顾迷茫而又慌乱的邻居们。
“我都做了些什么呀！我几乎完全把它忘掉了！”罗德举起双臂绝望地喊道。他在大街上一路狂奔——其实他可以开着自家的汽车赶路，只是过度的慌乱让他忘了这个小细节——很快便来到了离家一英里远的一间食品杂货店。他疯狂地穿过自动旋转门，撞倒了好几件陈列品，但罗德现在可顾不了这些，他随手拽来一辆购物手推车，疯狂地抓起不易变质的食物往里扔——事后，他发现那堆食物多半都是梅子干罐头。迅速把整辆手推车装满后，罗德又狂奔着冲向付款通道，却发现已经有一群老太太在排队等候。看着长得吓人的队伍，罗德意识到，这群人都跟自己抱有相同的想法。
在绝望之中，罗德抓住装满罐头的手推车不顾一切地往门外跑去，冲出大门之后他才恍然想起，自己其实可以用信用卡快速付款。
“先生！”正当罗德跑到距离停车场还有一半的路程时，有人在身后高喊，“等等！你还没有付款呢！先生，请等等！”
罗德对店员的叫唤充耳不闻，所幸警察此时已经忙得焦头烂额，对这起“入店行窃”的最新案件还来不及做出反应。只是，当罗德推着车子沿着上坡一路狂奔时，路过的司机纷纷向他投来极其异样的目光。到家后，罗德丝毫没有放慢脚步，他奋力推着车子，强行撞开家门，直接把手推车推进房间。他把满车的食物倒在一边，结果罐头滚得满地都是。
罗德焦急地大喊：“亲爱的！快把孩子们找来！地球快要完蛋了！”
乔吉特莫名其妙地从卧室冲了出来，只见她两眼通红，眼中噙满了泪水。
“罗德！你跑到哪儿去了？担心死我了……”
“亲爱的！你没听见我的话吗？快把孩子们找过来！我们得离开这里！”罗德擦着额头上的汗水，大声嚷道。
“你让我们去哪儿？”乔吉特喊道。
“去太空！你以为我们要去哪儿？难道要去俄亥俄州的托莱多？带你回娘家？”罗德三步并作两步地跑上二楼，回头又补充了一句，“你要是很闲的话，就去把那堆罐头收拾一下，成不？”
这本来只是小事一桩，但经罗德这么一激，乔吉特反倒不乐意了。
罗德打开小女儿的房门，四岁的小姑娘不在房中。但满脑糨糊的罗德坚信女儿就躲在地上那堆脏衣服里，于是他疯狂地掀起衣服一阵乱找。忙乱了一会儿，他意识到并没有法律条文规定孩子必须待在自己的房间里，于是他又跑到六岁儿子的房间，果不其然，两个小家伙正躲在房间的角落里，吓得浑身发抖。
“我是塞维！”小女孩大声叫道，两眼泪水汪汪，“我保证今后再也不捣乱了！爸爸，你就饶了我吧！”罗德二话不说地抱起女儿，把她放到左肩上，接着又把儿子扛在右肩，然后快步跑下楼梯。女儿在父亲的肩上吓得大声尖叫起来：“我是塞维，爸爸！我是威妮，威妮·塞维！”儿子则使劲拍打他的后背，他们的双腿就像小虫一样在空中扭摆着。
罗德到达客厅时，乔吉特正慢条斯理地将那些罐头一个个捡拾起来放回购物车，每捡起一个便流上一阵眼泪，还不时抽一抽鼻子。罗德把孩子们放下，两个小家伙立刻扑到了母亲的怀里，好像母亲就是他们的保护神。一看到罗德，乔吉特立刻站了起来，安抚着膝下的两个孩子，愤怒地直视着罗德那双惊恐万分的眼睛。
“能不能跟我解释一下，你究竟在做什么？一开始，你像一个疯子一样在房间里跑来跑去。然后，你又跑到外头的什么地方——我根本不知道你要去哪儿，还以为你急着自杀呢！好不容易等到你回来，你却用一个偷来的手推车搞来了这么多该死的罐头，把孩子们吓得惊慌失措，然后宣布我们准备去什么太空！要知道，我们连一个太空分离舱都没有！再说，要这么——”
“亲爱的，这你就错了！”没等妻子继续往下发难，罗德对乔吉特的最后一句话做出了纠正，“我们还真有一个太空分离舱！”说完，他跑进了一个房间，屋里有一个麋鹿头标本悬挂在壁炉架上面。
罗德从旁边搬来一把木椅，弓着身子站了上去，他抓住一只鹿角使劲往下拽，然后松开手，鹿角立刻弹回了原位。随后，便听见后院里传来了一阵低沉的隆隆声。乔吉特和孩子们立刻跑向后面的玻璃门，想看看后院发生了什么。只见后院的水泥平台从中间分成了均等的两半，然后滑向两侧。看见这一场面，孩子们一下子欢呼雀跃起来，兴奋不已。
“你这是什么时候安装的？”妻子不解地问。此时此刻，她话中的惊愕多于愤怒。要知道，丈夫在考虑诸如此类的重大项目时往往需要征求妻子的意见，否则妻子会记恨一辈子的。
“上个月不是有电工来过吗，你不记得了？”罗德反问道。
“记得，我知道他们在那房间里布设过线缆。”乔吉特一边说着，一边盯着正在徐徐开启的平台。
罗德自顾自地大声嚷嚷着什么，突然，他又想起了那条让自己恐慌万分的特发消息。于是，他转身走向手推车，把散落在地上的罐头一一捡起来，一股脑儿放了进去。
庭院的隆隆声很快停息了，水泥平台已经完全打开。孩子们使尽浑身力气用小手扳开玻璃门，想看看庭院下面那个神奇的秘密基地。结果他们弄错了用力的方向，玻璃门反而被紧紧地锁上了。乔吉特一直在旁观，她似乎确信大家没有逃生的可能。
罗德收拾好罐头，然后迅速把手推车推进玻璃门，乔吉特还站在那里，望着巨型地道发呆。
“亲爱的，快把门打开！”罗德大声叫道。
乔吉特马上打开了门，不过她想让孩子们待在房间里，但小男孩很快挣脱了她。
罗德走进那间地下密室，用指头弹开电灯开关，一个闪闪发亮的白色太空分离舱赫然呈现在眼前。分离舱上面有些小缝隙，看起来活像一颗豌豆。太空分离舱有两扇门，一扇巨大的窗户，当然还有飞行必需的电子设备。罗德小心翼翼地沿着狭窄的水泥楼梯慢慢向下拽着手推车。他把车子推到飞行舱的后面，然后触动按钮，分离舱盖徐徐打开。那舱盖与汽车的行李箱极为相似。小男孩目不转睛地观察着太空船，一边用手摸着，一边兴奋地说：“嗨，爸爸，这家伙太棒了！”
这时候，站在一边的小女孩也按捺不住好奇心，她使劲挣脱了母亲的怀抱，跑出玻璃门，快步走下楼梯，和哥哥一道站在分离舱旁边左瞧右看。罗德迅速将罐头装进了行李箱，而乔吉特则慢慢地顺着狭窄的楼梯走进了分离舱所在的地下室。到达底部时，她环视四周，意识到自己正位于一个巨大的隧道之中。
“这是什么地方？”乔吉特站在那里，凝视着一眼望不到头的地下隧道问道。
“一条排水道。”罗德一边答话，一边马不停蹄地把罐头扔进行李箱。
乔吉特心中暗自合计，所有这些工程可能花了几十万。
“我亲爱的罗德先生，你要明白，等这一切危机过去之后，你的麻烦就来了。”罗德把最后一部分罐头放进了行李箱，乔吉特还在一旁冷嘲热讽。罗德假装没有听见，他迅速关上行李箱，打开客舱门。看到女儿正好就站在身边，他顺手一把抓起女儿，把她放到一张座椅上，用一条笨重的安全带扣紧，然后又准备用同样的方法对付儿子。儿子见状极力想跑开，可还是被抢先一步的罗德抓住了。
“亲爱的，快进来！”罗德大声招呼乔吉特，让她坐到旁边的座位上。就在乔吉特进入分离舱的数秒间，罗德利索地坐上了驾驶员座椅。他扣紧安全带，握住方向盘，“来吧，亲爱的，关上门，系上你的安全带！”
“罗德，要是我会摆弄这些玩意儿的话，早就做了，可——啊，找到了！”乔吉特抓住门把，猛地关上了门，“好了！唉，这个安全带该怎么弄？”乔吉特问道。
罗德的脸上露出一副极不耐烦的神情。他解开自己的安全带，起身帮妻子系好。
孩子们在后座上好奇地打量着，兴奋得笑逐颜开。
“亲爱的，没事了。”罗德满意地在妻子的安全带上轻轻地拍了拍，然后笨手笨脚地在自己的安全带上一阵折腾。五秒半钟之后，罗德准备好了。
“孩子们，准备好了吗？”罗德看了看后视镜——没错，这太空分离舱还有后视镜呢，大声问道。
两个孩子用力地点点头。
“我们出发了！”罗德按下方向盘右侧一个大大的红色按钮。太空分离舱立刻从静止状态开始颤动起来，沿着隧道飞驰而去。这隧道并非一条笔直的通道，内部线路七拐八弯，一会儿下降，一会儿又上升。后来，乔吉特对外宣称这条隧道里其实还有几条环形通道。换句话说，这就是一辆时速高达300英里的滚轮式过山车。
孩子们和罗德兴奋得高声叫嚷起来，而坐在一边的乔吉特却吓得尖叫连连。很快，他们看见前方出现了一束光亮。那光线越来越近，银白色的太空分离舱这时竖立起来，垂直地弹射出去，飞离地面。罗德迅速打开推进器，让太空分离舱达到每秒7300英里的惊人速度。
太空船以难以置信的速度飞越茫茫太空，客舱内每个人的脑袋都紧贴在座椅上。只用了不到说完一句“吃葡萄不吐葡萄皮”的工夫，太空船便飞出了大气层，进入星光闪烁、冰冷黑暗的外层空间。
“哇——哇！”罗德兴奋得大叫起来，然后转身对妻子笑道，“这和以往去你娘家的那条路肯定大不相同吧！这回的旅行充满悬念，多半还会迎来一个悲壮的结局！”后座的两个孩子欢呼得上气不接下气，这一路飞行让他们兴奋异常。乔吉特喘着气，每喘一下都要发出一种怪异的尖厉声音。
“来一点儿背景音乐怎么样？”罗德以一种调侃的语调问道。
罗德打开星际无线电波，正好有电台在播放拉丁美洲米尤扎克背景音乐。罗德舞动着双臂，和着音乐的节拍弹着手指。他想以这种方式来暂时逃避妻子那苦不堪言的表情。
乔吉特双手抱头休息了一会儿，然后问：“罗德，我们这是要去哪儿？”
“我们要飞往半人马星座，它就在希马拉科星座地球移民区，我听别人说那里可是一个令人神往的天堂！”罗德双臂伸向空中，兴奋地答道。
“为什么要去那么遥远的地方？”乔吉特问。
“亲爱的，那里离爆炸点最远。”罗德答道。这会儿，他想静下心来听听音乐。
“那我们要多久才能到？”乔吉特问。
“噢……”罗德看了看手表，“大概要一千八百九十八天吧。”
“一千八百九十八天！！”乔吉特尖叫起来，“天！那要飞行多少年？”
“嗯……五年……也许吧。”罗德答道，双眼尽量避开妻子的目光。
“五年！”乔吉特尖着嗓门儿嚷道，“五年！罗德，你难道就不能转个弯吗？我们可以飞往冥王星或其他近一些的行星。”
“听着，亲爱的。”罗德说道。他的语调一下子变了，俨然成了一位颇有学问的大教授，“如果我想飞往冥王星，那我早就以一个与现在完全不同的角度发射出去了。你知道，我们的飞行方向已经固定，现在想改变航向也来不及了。”传达完这一可怕的消息，听着妻子发出的呜咽声，罗德的心中一下子生出一丝伤感，但很快，他又开始跟着米尤扎克背景音乐的拍子舞动起来。
就在这时，欢快的音乐突然中断了——
“这里是华盛顿的实况直播，我是地球总统约翰·诺里斯。”然后是片刻的停顿，“我的地球同胞们，我将要告诉你们的消息可能会让你们感到震惊，但是……”
“明白了吧，我们好歹离开那里了。现在看来，这真是一个明智之举，没错吧！”罗德洋洋得意，正要继续往下说，但很快被妻子的嘘声打断了。乔吉特此时此刻已经不再嚷嚷，她在专心致志地听着无线电广播。
“……毫无疑问，这一消息将很快消除我们目前所面临的世界危机。早些时候有传言说，在帕尼迪安星上看见了所谓的巨型炸弹，今天稍早时候，这一说辞得到了进一步证实。然而，那只是一些新近建立起来的快餐食物加工厂！我希望这场误会没有给帕尼迪安人以及我的同胞们带来太多的麻烦。早安，上帝祝福你们！”语毕，米尤扎克背景音乐又响了起来。
乔吉特转向丈夫，愤怒地眯起双眼。罗德回了她一眼，脸上的表情极为难堪。
“嘿，你瞧，我怎么可能知道那只是一些快餐食物加工厂？”罗德耸了耸肩，无可奈何地叹道。
乔吉特怒目圆睁，瞪了他足足好几秒钟，然后，她又眯起双眼，扬起右手朝罗德的后脑勺狠狠地扇去。
“我希望你永远记着它的痛！”乔吉特说道。
【责任编辑：果露怡】
刊登于《科幻世界》12月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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