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東方。生活。美學。
自然界有个法则,世间万物都无法违背,它叫“优胜劣汰”。
自打人类诞生起,家具就是生活中不可缺少的要素,它随着人类居住环境、居住条件的变化而变化,有些随着时间的流逝,样式经历了无数次进化,成为了流传千年的经典;有些诞生不久,便扛不住自然法则的洗礼,退出了历史的舞台。
历史上,就有这样一种椅子,如今只能从古画中一窥其样貌。
我们先来看看它长什么样↓
这种椅子叫平齐式扶手椅,出自宋代某家具设计师之手,极具艺术性。它的扶手和靠背是齐平的,故而得名。
南宋马远《西园雅集图》、南宋佚名《商山四皓会昌九老图》中的折背样玫瑰椅(引自邵晓峰《中国宋代家具》)
一些熟悉古代家具款式的朋友一看,心想:这不就是玫瑰椅吗?玫瑰椅没有消失啊!
玫瑰椅
请再看得仔细一点,它在一些细节上和玫瑰椅是有显著差异的。平齐式扶手椅是“折背样”。它属于一种过渡形式,可视为明清玫瑰椅的前身。
玫瑰椅
“折背”是什么意思呢?就是说,椅背的高度相当于普通椅子的一半,而不是说可以折叠。
一般的靠背椅坐上去后,靠背的高度在人的脖子附近,而折背椅坐上去,高度只能到腰,可想而知,这样的椅子坐久了并不舒服,那为什么还要这么设计呢?
古籍上有记载说,是因为“不敢傲逸其体,常习恭敬之仪”,意思是,这么设计是为了让人保持符合礼仪的坐姿。
普通人坐椅子就是为了休息,想方设法让自个儿放松。但宋朝人就是这么矫情,即使坐着,也要保持美感。
此外,平齐式扶手椅还放弃了牙头、牙条、牙板这些中国传统家具上惯用的构件。
整张椅子,除了坐板,几乎都是框框,将框架式结构精简到了无法再减的程度,故而没有材料与工艺上的浪费,着实把“结构是一种美”的美学理念做了最完美的表达,艺术水准不输给集大成的明式家具,甚至在某些方面它表现得更加卓越。
那么,宋朝的椅子为何如此特殊?
让我们追溯一下当时的大环境。
与其他的统治者相比,宋代帝王们大多数提倡简朴。
以修建陵墓为例,历史上的许多皇帝很早就开始给自己修墓,如秦始皇十三岁登基后就给自己修坟;康熙八岁继位不久就给自己建陵。
通常是皇帝不死,皇陵工程不能竣工。这样下来,陵墓之奢华可想而知。
而宋朝则规定皇帝身前不能建造陵墓,皇帝死后,仅有七个月时间建造陵墓,因此宋代皇陵之简朴在历史上是少见的,和汉唐那种以山为陵的气派根本无法相比。
在统治者的影响下,宋代文人崇尚雅洁简丽,匠人制作的工艺美术品也通常是典雅平正的风格,家具、陶瓷、漆器、染织多造型古雅、色彩纯净,并且内敛天真,不事雕琢,以质朴取胜,给人清淡雅致之感。
能简则简,能素就素,这种审美喜好,也是平齐式扶手椅如此设计的一个原因。
《十八学士图》
马远的《西园雅集图》、南宋佚名《商山四皓会昌九老图》、南宋佚名《南唐文会图》、宋佚名《十八学士图》等,都有这种平齐式扶手椅。它在宋画上的出现频次远远高于其他椅子,想必在宋代文人阶层中十分流行。
《商山四皓会昌九老图》局部
宋代士人虽然矫情,但他们的身体也是骨头和肉长的,全都是框框架成的椅子坐起来肯定是不舒服的,所以宋人把它进行了一些美化升级,增加了一些提升舒适感的物件。
比如……足承(也就是脚踏),足承与椅足是连为一体的。这种结构,在当时是工匠的一种创新构思。
但艺术性和实用性,常常是两回事,它们之间到底如何去平衡,是设计师的工作。
不过,这不妨碍我们做一个选择:一件艺术性很棒的作品,如果它的实用性打一点折扣的话,那么你说,它该继续存在,还是该从眼前消失呢?
《杏园雅集图》
这个问题,历史做出了选择。
消失。
宋之后,社会风气变化,这种风格高度纯熟的椅子,逐渐地销声匿迹了,出现在明初画家谢环画的《杏园雅集图》中,或许是它在历史上的最后一次亮相。
《杏园雅集图》
经历了明代家具创新大潮的冲刷后,平齐式扶手椅演化成了样式越来越复杂、就坐相对舒适的玫瑰椅。
不过,平齐式扶手椅的艺术风格与后来西方现代主义设计中的一些简洁风格的家具不谋而合。
西方现代主义设计教育的摇篮——包豪斯的优秀毕业生、匈牙利设计师马歇·布劳耶于1925年为其师瓦西里·康定斯基设计的“瓦西里椅”在无形中就暗合了中国宋代玫瑰椅(折背样)的某些结构美学特征。
马歇·布劳耶
“瓦西里椅”
所以说,美的事物只会暂时消失,但不会彻底消亡。
说不定哪一天,它便只是会以另一种形式,重新出现在人们的生活中。
在这里,遇见更好的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