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父之爱
特邀作者｜谢芳
编者有话说：常说父爱如山。是的，天下每一个父亲都深爱着自己的子女。但一个严厉的父亲，也许会对子女的影响更加深远。今天特邀四川作家谢芳老师讲述她严父的故事。
春天又来了，带着万千草木的柔情，来到了我的故土。故乡里飘荡着父爱的气息。在我儿时的记忆中，父亲几乎无所不能，他让我永存敬畏之心。父爱在我心中，永远是一座巍峨的山。
中午， 阳光落在院子里，落在山后的土路上，给尘世披上了一件热哄哄的纱衣。夏风带着绿茵茵的草木招摇在山坡上。潺潺小溪流淌着耀眼的金光。小花狗在屋檐下热得直喘气。一切都明晃晃地热着，一切都笼罩在一个巨大的蒸笼里。我的父亲穿着一件白衬衫，坐在椅子上抽着叶子烟。父亲是一个干瘦的人。脸孔黧黑，眼睛明亮。他对我从来都是很严厉的。倒是我的母亲，很是慈祥和善。我刚放学回来，走得气喘嘘嘘，汗流浃背的，肚子也饿得咕咕直叫。我坐在门槛上歇息着。母亲已经把一碗碗酸菜稀饭凉在桌上了，那饭冒着丝丝缕缕的热气，清幽幽的汤，半汤半水，里面漂浮着细碎的菜叶。母亲俊俏的脸庞显出疲累的神色。她立在土灶旁的案板前切着咸菜。那红红的咸菜落在阳光里，鲜亮亮的。我抿了抿嘴唇，好想拣一个咸菜吃。忽听母亲抱怨道:
“坛子里加两次菜都没放盐了，再不加盐，坛子都要生蛆了。”
“腊生，去买一斤盐回来。”父亲在一旁发话道，并递给我两角钱。
我极不想去，可是又不敢违抗。我抬起头来，乞求地看着父亲。
“怎么说买就买？让娃儿把饭吃了去买。”母亲没好气道。
“买了回来吃就饿死了？”父亲狠狠剜了母亲一眼，把一道严厉的目光射向我。
看着父亲那倔强威严的面孔，我心虚了。我在心里怀疑着，我是父亲的亲生孩子吗？这么热的天，他竟这么狠心。
天像个大网，把地圆圆实实地网着。明晃晃的天，明晃晃的山路，发出刺目的白光。我抬头望了望天，那日光刺得我睁不开眼睛。我的光脚刚下地，就烫得我龇牙咧嘴地缩了回来。我只得拣路边的草丛跳着走。乡场离家有三四里路的距离。那些弯道爬坡上坎。等我一跳一跳地走回来时，汗水已湿透了我的衣服，我像刚从水里捞起来似的。
父亲是个乡下木匠，极具工匠精神。在家里，父亲又是个男权主义者。屋里屋外大大小小的家务事都由母亲操持。父亲不大爱做家务，但他无论做什么，都讲求效率和质量，力争做得又快又好。种庄稼，刨个田边地角，他定要刨得一麻溜光，整齐美观。做个木匠活儿，总要做得精致漂亮。母亲也总是将就他，他便养成了这样一种坏脾气。不过，也正是他的这种对我严厉的态度，使我从小就养成了一种吃苦耐劳求真务实的精神。以致于后来人生中遇到的所有困难对我来说，都算不上什么困难。
父亲是个有点文化的乡下人，又是个很讲究整洁美观的乡下人，小时候，我每每发了新书，父亲总是找来包书的牛皮纸，精心地给我包好。他爱不释手地拿着那些新书，翻来覆去地闻着新书散发的油墨香味。他把我叫到身边，很认真地对我说：
“腊生，你要爱护这些书本。不要在书上乱写乱画——不要把角角弄卷了——读书的时候，要大声读出来，课本要保持整洁，课文要烂熟于心。”
我的大圆眼在父亲身上绕了绕，我见父亲一五一十的认真的模样，我使劲点点头，响亮地应道：
“好。”
我牢记着父亲的谆谆教导，每次，我都把书理得整整齐齐，从不乱写乱画。一学期下来，我的书像新的一样。写的字也是漂漂亮亮，工工整整的。十几岁时，我就偷偷读了大量的书：如《中国通史》、《世界通史》、《中国哲学史》、《中国古代思想史》、《中国文学史》、《外国文学史》等以及许多中外文学名著。在学习上成了学霸。父亲让我养成了爱整洁爱读书的习惯。后来我走上了工作岗位，不论走到哪里，我也总是把我的居住环境收拾得一尘不染，温馨而又舒适。我在生活里，享受着美的乐趣。
记得一个雨天。雨阵，一会紧，一会慢，从天空斜斜地落。我蹲在门槛上，我看见雨珠儿一顺溜儿挂在屋檐下，急急地落在地上，溅起一汪汪水花。我的小小的心也乐得跟水花一起欢跳起来。农家孩子下雨如同过节，可以不干农活了。我放开喉咙无所顾忌地高歌起来。我的破响壳似的鸭儿声音在雨中单调地升起来。突然，院子里生病的远房的三婆从窗户里伸出头来，她怒气冲冲道：
“一天吃饱了，唱的人心烦！”
我止住歌声，直愣愣地盯着她。但见她神色憔悴，头发像草一样蓬乱着。两只无神的眼闪着怒火。一个在雨中衰落的讨厌的妇人。我梗着脖子红着脸回敬道：
“管你屁事！”
三婆不吭声了，她沉着脸儿走出来，去到父亲那里告状了，也不知她对父亲说了什么，便一声不吭地抿着嘴唇走了。然后我就听得父亲厉声的喝斥声：
“跪下！”
“啥。”我战战兢兢道。
那时，父亲像疯了一样，迅速操起门后那根黄荆棒，狠狠打在我的屁股上。我一边哭一边大声向父亲认错。父亲那顿打，让我牢牢记住了应该尊敬长辈，对人要有礼貌。
俗话说，惯子如杀子。惯出的孩子以自我为中心，长大了无所敬畏，不知感恩。个性自私，容不下别人。不能吃苦耐劳，没有责任和担当。这样的孩子走向社会，必然会摔很多跟头。等他活得明白了，年华已老去，人生定会过得很糟糕。
无论你出生在什么样的家庭，人的一生都不可能一帆风顺。父母必须从小对孩子严格要求，养成良好的品行，培养孩子独立生存的能力，战胜困难的能力。一个人进入社会是否受欢迎，能不能有所作为，家庭教育是基础工程。父母是孩子的首席教师，更是终生教师。人生的成败荣辱跟家庭教育息息相关。正是由于父亲从小对我的严格要求，培养了我凡事多替别人着想，不给人家添麻烦的品行，做事认真负责、能吃苦耐劳的习惯，人生道路上的任何困难都没能让我止步，所有的困难对于我来说都不是困难。在别人眼中，我似乎永远都是那么精力充沛，潇洒自在。一切都应感恩于严父之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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