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周五布置双休日作业，考虑教师节快到了，电影课放映的又是《死亡诗社》，就给学生布置命题作文“我的老师“。从本周一到今天，我连续三天批改作文，大概完成80篇。
除去三四篇文章能让人看下去，其余都是味同嚼蜡。不提草草敷衍的那些作业，整体而言，每届学生的作文问题几乎一样：不知道如何选材，不晓得怎样表达自己的内心。甚至讴歌老师带病工作，感恩教师辱骂与暴力的极端情况也一样。
下午去一班上课，我决定就趁这次习作的机会，给学生讲明白什么是选材，如何诚实面对自己，真诚抒发感情。这个事儿，按道理，初一就应该完成。但考虑学生基础整体太过偏弱，他们在初一学年练习片段习作。
我问学生：写作文，对于选材的要求是什么？有学生小声说选材典型。
不出意外，又是选材要典型。我再问了一句：什么是选材典型。有人说是选择常见的日常事例，我反问道“常见普通为什么是典型呢？”有人马上换频道“是偶然发生的事例”。
“偶发就是少见，怎么成了典型呢？”我不依不饶，学生集体沉默。“有谁知道选材典型是什么意思吗？”学生还是沉默。这就是当下语文教学的现状，从小到大，学生的脑子被塞了一堆大而不当甚至不知所云的概念，很少有人愿意用人话告诉学生到底是什么意思。刻薄点说，也许这些概念本身就没什么内涵，师生都是顺着惯性，大家自然闹不明白。
我告诉学生，所谓选材典型，按照《开始写吧——非虚构类写作》，就是选择那些改变你想法或行为的事情。结合本次作文题目，我在黑板上极为犯难地写了几行板书：我开始觉得（ ）老师是一个样的人， 因为 ；后来我觉得（ ）老师是一个样的人，因为。
接着我点H同学起来：有学生作文，说我批评你一个暑假作业没写作业，脸又长大了，我有说过这话吗？
他有些尴尬：没说过。
我回复：我应该有这个底线，骂你懒肯定，但这个话应该不会说。但如果我说了，那是我的错。现在就当我说过这个话，你觉得我为什么说这个话？
H的眼神有些飘忽，活像小白兔进原始丛林：是我暑假不写作业，为了让我改正。
我继续：那你觉得这个方式合适吗？
H的眼睛有亮光，不好意思笑了：不合适，让我没有信心。
“那你有不对吗？”
“有，暑假作业没写”
我接过话茬：这就是抒发自己的真实感情，不神话老师，认为老师的方式有问题，而不是否定老师的意图，承认老师对自己的关心，也懂得反省自己。
我布置学生按照板书的提示进行选材练习，过了几分钟，曹孟飞起来分享。
我：你选谁？
曹孟飞：骆老师。
我：他改变了你的什么？
曹孟飞：我初一比较飘，不好好学习，谈恋爱，是骆老师改变了我。
我：你能直接描述一下你当时的情况吗？什么事情改变了你？
曹孟飞：我爸指着门口，大声一吼：你给我滚出去。骆老师初一到我家家访，让我好好学习，不要晚上出去，这个事情改变了我。
红色衣服者为曹孟飞
我：你能直接描述，表现骆老师的变化吗？进来怎样，离开怎样？
曹孟飞：骆老师进我家是一言不发。后来翘着腿（不好意思，我忘了，没法记录）。临走的时候，他拍拍我的肩膀，嘴一撇，呵呵笑了两声：好好读书啊。
我：是不是呵呵两声，像个老头咳咳。
学生大笑。其实在这里，我应该强调下，写人一定要抓住他的特点。
我：你对骆老师开始感觉怎样？
曹孟飞：不好。觉得他老凶，我抄作业，他在讲台上大声骂我，甚至想呼我。
我:：你怎么看他骂人？他为什么去你家？
曹孟飞：骂人挺伤自尊，但我也确实没写作业。他晚上去我家家访，是希望我学好。还牺牲了自己的下班时间。
我：大家应该给曹孟飞一点掌声，他很诚实和勇敢。
接着周永嘉起来分享。
我：你选哪个老师
周永嘉：你
我：我？行，你改变了什么？第一次见我，你以为我是什么样的老师？
周永嘉：第一次见面，以为你和其他老师一样，只要我考试及格，上课随我听听就行。原来我上课走神发呆，你上课抓我发呆，改变了我走神的习惯。
我：喔，直接描述一下你上课走神的样子。
周永嘉：眼睛看着黑板（我又忘了）
我：直接描述一下你被改变的具体事情，展现事情的层次与变化
周永嘉：上语文课，你点我起来，解释一个古文加点字，眉头紧皱：说说这个字是什么意思？我答不出来。你转过身，让另外一个同学回答，又面向我，眉头皱得更紧：你再解释一遍。我又回答错了。你对我笑了笑：回去写六百字上课说明吧，告诉我刚才发生了什么。
我：记得初一下发的《蜣螂》吧。周永嘉的描述就有层次与变化。没答出来，老师没发火，转身提问其他同学。他又答错，读者以为老师发火，没想到变成写六百字情况说明。周永嘉，你觉得写六百字说明合适吗？
周永嘉：合适，我改正了上课走神发呆。
我：你心里没有不爽？我为什么抓学生发呆
周永嘉脸色有点变：嗯，抓学生发呆是希望学生参与学习，关注每一个学生。
我：我抓学生发呆是关注学生，希望他们参与学习。虽然写上课说明让你有点不爽。现在你们知道吧，所谓典型事例，就是选择让你的想法或者行为发生变化的事情。
中午石老师转我一个截图，是一个小学家长群讨论学生作文要不要体验自己的真实生活。有个家长说，作文就是编，总是体验自己的真实生活，学生哪有这个能力和精力？
我有感而发，写了段话，发朋友圈：美帝写作教程在研究怎么激活学生的真实生活体验，如何激发学生思考。我们还在讨论作文真实还是编造可以拿高分，刻薄点说：人要不要吃屎有什么值得讨论？阅卷老师又不是机器人，编瞎话自以为迎合，就是变相歧视阅卷老师智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