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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鱼的繁花
◎ 张凤鸣
蓄谋已久却迟迟不敢下笔。没有料到，花期过了这么久，我似乎还坐在石鱼李花树下的石头上，不肯离去......唯愿写下这些文字，助我折断身体里的一根根枯枝。
世间万物，再怎么兜兜转转，总是活在一个一个的地名里。
春花兄说，石鱼得名是清朝康熙年间，沿用至今。石鱼上百年的李树都有上千株......这教我必须聚精会神在文字中辨认尘土，又在尘土中看到锦绣文章——扎下根，穿过写字间、街道，再向下，一直深入到故园。
我也来自一个美好的地方。平原长大的孩子，藏不住汹涌澎湃的欢欣抑或忧愁，一切都是敞开的，宛若平铺直叙。
于是对所有的丘陵都怀有莫名的爱意。田畴，山丘，松林，小河......起伏的地貌仿佛一个个高低错落的怀抱。提腿就能翻过去的山丘、蹚过去的小河，房屋被看似随意散漫又错落有致的竹林环绕......让人不由自主停下来听，村庄，草木，旷野，河流，看得见的看不见的。我略显慌乱，它们秩序井然。
喜欢石头。“忽反顾以流涕兮，哀高丘之无女”，想想玉藏在石头里，好神秘，加一个玉字，玉石几乎就要脱离石头变成世间一切美好之物了。
李花就这样平静谨慎地开在石头之上了。像云停在枝头，浅浅淡淡，不惹是非。春天从四面八方赶来，令人不由自主腾些时间用来虚度。诗人说开成一串糖葫芦的李花，每一朵都藏着一个美的梦境，每一对蝴蝶，因时光大好频频亲吻。万物都在静静地搬运自己的时光，光阴在一朵花里嗡嗡作响，身体里的冰哗哗解冻……
李花怒放一树白。李太白估计也不知道，人潮涌动，阳光下有个秘密李花来不及公开，得在夜里十点赶来倾听。夜里十点的李花最香，一个成天与土地与果树打交道的农民这样说，不是偶然的诗意，该是生活至真至诚的馈赠。彼时有风，浑身落满李花？不，我喜欢满树的果。
树枝对称，每一个分叉的地方，都给阳光预留了穿梭的间隙。风吹开树叶，就看见果。果子仿佛比树叶还多，树枝却不会因为果实而折断。去年的叶子在风中落下，今年的叶子在风中生长。那些传奇故事风流佳话，让人因不得亲见而生愁或者嫉妒。
俗事就像花朵后面隐隐的房屋，在呢，容不得对抗。数一数积攒的好时光，诗情画意就从地里长出来了——云深不知处的山路，绕山而过的溪水，带着泥土颜色的民居，青石板罅隙中的苔花……统统以最闲适的姿态，在大千世界里不起眼却又别有韵味的存在着。不知道小小的花儿，为没有羽毛的天空，添些薄瘦还是丰腴？那些清浅时光在花瓣上斑驳着，是驻足还是抽离？
吹吹风，想想看与不看，花都在那里。而幸运的我们，或许会看到如箭矢般跑过的孩子，跑过街道，跑过人群，跑过时间和空间，跑到了诗的前面和后面……反复阅读我们的原野，画面，细节，灯火可亲。笑着低一低头，花香便彻夜尾随，夜空里最亮的星星，果然来自我们的心。
石鱼李树不显得高不可攀，就是纤纤素手打理出的生活，真真切切，平实温暖……想起竹林七贤里的王戎来，因为李子，得了中国古代头号小气鬼的称号。七岁时面对路旁满树的李子不为所动，判断那些李子是苦的，博了个聪明美誉。可是后来卖个李子的核都不肯随便丢掉，还要弄碎了，唯恐别人捡去播种长出新树。要是他穿越到今天的石鱼，看见满坡的李树，路边伸手就可以摘到的甜甜的李子，该算满是教训，还是经验纵横？
都说人没有草木那样深的根，无法知晓土地深处的事情。李树不炫耀时尚，不典当古老，花开有时零落有序。李子的美味从枝头落在树下人的手里时最初最纯吧？撇开那些等级森严，人与树从来都是相依为命，树成林，成景，山野里炊烟都舍不得一下子飘散，漫山遍野的树与花，是对土地和耕种者的礼遇。
长日尽处，我站在你的面前，你将看到我的疤痕，知道我曾经受伤，也曾经痊愈。
石鱼不远不近，喜欢的人，明天会见到。夜色中的口哨，必然有另一个人应和。
（作者系重庆市铜梁区作协副主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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