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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源：凡小西（ID:fanxiaoxi800）
01
下了班，我去学校接回女儿。孩子写作业的时候，我钻进厨房准备晚饭。公司接了一个新项目，有些棘手，炒菜时我都忍不住在想合适的方案。结果一走神，菜有点儿糊了。我尝了一下，还可以吃。接下来的菜和汤我不敢分心了。一通忙碌，我麻利地将三菜一汤端上了桌。因为厨房换气扇的轰轰声，我没注意听开门的声音，不知道老公周明诚什么时候到家的。他一进屋，就坐在沙发上看手机，脸色不太好。我轻轻叫他吃饭了，他哼了一声走到餐桌旁。我又去书房叫女儿。拉着女儿的手出来时，我看到周明诚吐了一口菜在餐桌上。他摔了筷子，瞪着我说：“你怎么回事？好好的菜都能炒糊，做饭不带脑子吗？”女儿见怪不怪，说她作业还没写完，一会儿再吃饭，然后转身又进了书房。我小心翼翼地说：“做饭的时候想了想工作的事情，没想到菜糊了一点儿。这个糊的我吃吧，你吃另外的菜。”“我看你就是故意的吧，你明明知道我最爱吃这个菜还把它炒糊。你要是对我有什么不满直说好了，用不着这样。”周明诚冷冷地说。我知道他肯定是在外面遇到难处，心情不好，所以才会回家跟我找茬。我想着等他自己冷静下来，于是便没有再开口。谁知我的沉默惹恼了他，他一把将盘子掀到地上，说：“不说话就是默认了。公司的人让我别扭，你也不让我好过是不是？”“不是的。”我喃喃道。他上前揪住我的领子，大声说道：“还顶嘴？想造反吗？！”说完，他一巴掌就打在了我脸上。我丝毫没有反抗，不是我不想反抗，是我很清楚，如果我还手，他会打得我更厉害！他又打了两下发泄了心头的怒火才作罢。他没有再吃饭，穿上外套出去了。我忍着没让眼泪流下来，把地板收拾干净了，叫女儿出来吃了饭。我对这一切，似乎都习惯了。更可怕的是，女儿也习惯了，我看到老公打我的时候，女儿照样在专注地看着手机里的动画片，笑得咯咯响，仿佛周围什么都没发生过。
后来，我才觉得，其实这很恐怖。当晚，周明诚回来的时候满身酒气，他没有洗澡就倒在床上睡着了。我打发女儿睡下，自己却毫无睡意。睁大眼睛盯着天花板，我的心里犹如一团乱麻。
02
我和周明诚是大学同学，那个时候他对我特别好，嘘寒问暖无微不至。我喜欢吃六食堂的豆浆油条，他就天天早起去排队给我买。我想看周杰伦的演唱会，他就发传单攒钱带我去。我嚷着要减肥，他就陪我去跑步……我想，这一定就是最珍贵的爱情了吧。周明诚一定很爱我，才会心甘情愿为我做这么多。于是大学毕业的时候，我义无反顾跟周明诚回了老家。我是家里唯一的孩子，父母并不同意我远嫁。但我一门心思认定了周明诚，不惜跟父母作对，而且似乎那时候，父母越反对，我越要和他结婚。我觉得自己化身为一个保卫爱情的战士，最终如愿以偿成了他的新娘。周明诚家里条件不怎么样，我们简单办了婚礼，连蜜月游都省了。我并不觉得委屈，因为我觉得两颗相爱的心在一起比什么都重要。是的，那个时候的我坚信，我和周明诚可以幸福地白头到老。只是，我怎么都没想到，生活的坚硬，可以改变爱情，可以改变一个人，可以改变我们的婚姻。周明诚在职场上混的很不好，工作几年，始终是最低的职级，这让他心情日渐烦躁。渐渐的，他不太愿意对我好了，他开始对我发火，拿我撒气。在外面，周明诚对谁都客客气气，周围的人都说他脾气好。当然了，我觉得更确切的说法是窝囊。是他在这个社会中没信心，自卑胆怯的表现。我们去超市，排队结账的时候有人插队，我刚要表示不满，周明诚就拉着我说“算了，别吵别吵”。一次，我们在地铁里，有个男人占我便宜，我很生气，我对那男人大骂，一旁的周明诚居然一声不吭，好像这个被性骚扰的女人不是他的妻子。是的，他在公司干最多的活，年底评先进却没他的份，年复一年他都默默忍受……他的忍耐需要一个出口，那个出口就是我。回到家里，周明诚就变得很厉害。我有什么地方让他不满了，他张嘴就骂我。我也是从小被父母捧在手心长大的，自然要跟他争锋相对。他骂不过我，渐渐开始动手，后来就成了习惯。起初我也是反抗过的，他打我，我当然要打回去。可男女体力不一样，每次我都打不过他。有一次打得厉害了，我胳膊骨折了。被男人打过的女人，都深有体会，个子再大的女人，也打不过一个身材中等的男人，除非这个女人被特殊训练过。
每次周明诚打我，我完全无力还手，除了紧紧捂着脑袋，毫无办法。从那以后，我就尽量不惹他，也不再反抗。但他在外面受气是难免的，于是回到家就拿我出气。
03
当然了，周明诚并不是一无是处。他对我父母很好，逢年过节或者生日啥的都会给钱，有时还会买衣服和吃的给他们寄回去。他对女儿也很好，跟女儿说话总是很温柔，女儿有什么要求他都尽量满足。他不出轨不赌博，收入虽然不高，但大部分也都给了我……怕父母担心，我从来没跟他们说过周明诚家暴的事。每次在电话里我都报喜不报忧，说自己夫妻恩爱家庭和睦。只有我的一个好朋友知道周明诚打我的事。她劝我离婚，说家暴的男人留不得。她还给我发一些女人被男人打死的新闻，让我趁早离开周明诚。闺蜜的好心我当然懂，可我就是下不了决心离婚。在我心里，有无数的顾虑——当初父母强烈反对我嫁给周明诚，是我自己一意孤行。我曾经在他们面前说过会跟周明诚白头偕老，我要让他们看看我的选择无比正确。如果离婚，简直就是啪啪打脸。老家的亲戚朋友都知道我过得很幸福，周明诚每次跟我回去也表现得像一个体贴入微的老公。我无法想象如果他们知道周明诚打我会有什么样的反应，我根本接受不了同情的目光。最重要的是还有女儿，我必须考虑她的感受。不得不承认，女儿是很爱周明诚的。我想要给女儿一个完整的家庭，想让她每天都能看到爸爸妈妈。同时，我也不甘心。我和周明诚二十岁就在一起，我最美好的年华都给了他。如果离婚，就等于我之前的付出都白费了，就证明我曾经的坚持都是错误的。我也担心一个人带着女儿会过不好，周明诚虽然混蛋，但在女儿的抚养上他也是出了力的。闺蜜见我执迷不悟，渐渐地也就不再劝了，只是让我要保护好自己。我以为这辈子就这样过了。这几年周明远虽然打我，但都不厉害，心中的怒气发泄出来也就好了。再加上我基本不惹他，所以他打我的次数也并不多。我想等他年纪大些脾气应该就会慢慢变好，很多年轻时打架的夫妻不也一样过到老了吗？可是后来，上天却替我做出了选择。
04
那天，我正在公司开会，手机响了。我拿起来一看，是一个陌生的号码，于是直接挂断了。可是那个号码很快又打过来了，于是我走出会议室，接了起来。是交警打来的，他说周明诚出了车祸，正在医院急救。我马上赶到医院，但是周明诚已经抢救无效死亡了。这一切太意外，而我竟然没有太悲伤。我很冷静地听交警说完一切，然后理智地向公司请了假，去处理周明诚的问题。在路上我突然意识到，我对他大概没有什么爱了，所以才会在得知他的死讯时这样镇定。可是看到他血肉模糊的样子，想着他曾经也是眉眼清秀的翩翩少年，我的心还是忍不住痛了，我落泪了。这次事故周明诚没有太大的责任，肇事司机赔了五十万。他的父母悲痛过度，哭晕了几次。周明诚的后事基本都是我操持的，连着好几天的忙碌，我身心疲惫。女儿无数次在我面前哭泣，说她再也没有爸爸了。我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她，只好不停给她擦眼泪，抱着她说：“宝宝，不怕，还有妈妈呢。”从前，我总觉得一个家没了男人就不像个家，可是当周明诚走了，我才发现自己也可以把日子过下去。我从赔偿金里拿出二十万给了周明诚的父母，没了儿子，有点儿钱养老也是好的。周明诚不在了，我也没有必要留在这个城市。我辞了职，给女儿办了转学，带她回了娘家。
05
起初，女儿是不愿意的，她说她的朋友都在原来的地方，她怕孤独。可是，很快，她就在新的学校交到了朋友。每天回家说起的，都是新朋友怎样怎样。我的父母跟女儿很亲，时常带她出去玩，给她买漂亮的衣服和卡子。女儿渐渐开始依赖外公外婆，接受了爸爸离去的事实。打了这么多年工，我也有些厌倦了。仔细考虑了一下，我把赔偿金拿出来，开了一家公司。虽然我这么多年都在外地，但我跟高中同学的联系一直保持着。开公司的时候，好几个同学都帮了忙，一切都很顺利。不到半年，我的公司就开始盈利了。如今公司已经走上正轨，我招聘了一个可靠的经理，不需要操太多心。我每天接送女儿，给她做可口的饭菜。假期的时候，就带着父母和女儿去喜欢的城市旅游。回想起和周明诚走过的那些年，我的心里五味杂陈。我一直以为自己离不开他，尽管婚姻已经千穿百孔，但是依然还苦苦坚守。若不是意外车祸的发生，我大概还在忍受他的家暴，我大概永远不会知道，原来我一个人就可以扛起自己和女儿的人生。如果我可以早点觉悟，在他刚开始家暴的时候就离婚，就不必过那么多年战战兢兢的日子，就可以早点迎接美好的人生。其实，哪有什么男人是不能离开的呢？我能自己赚钱，能自己带孩子，根本就不需要依附一个渣男。重新开始，并没有那么难。结束，就是另一个新的开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