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命名的事物
我不能写下那些为命名的事物
称为故乡的云，家乡的树
无异于标记
一个遥远的人，是我
带着一个模糊的身份
架犁铧的瘦牛
在宽阔的土地上走着
被放养的羊群
偶尔让嘴里的草
提醒注定的宿命
未命名的鸟儿不再啼鸣
未命名的河流
流出记忆就成了旱季
我和一群又一群
未命名的事物亲近
在写生的画家眼前奔踊而过
踢翻画盘里的油彩
在采风的作家面前闭口不言
藏匿着歌谣和故事
我们把马赛克打向
企图驯服未名物的项圈
赐予属性的造物主不曾真正来过
我们依旧没有名字
听，是谁的声音
听，是谁的声音
说话时从湖底传来
每一句气泡都带起一串淤泥
而污黑随着水
流入睡莲的身体
开出了苍白的并蒂
莲子粥按药膳师的方法烹煮入味
却对越来越严重的健忘、心悸
毫无疗效
那声音还说了什么
我已想不起
听，是谁的声音
语落如一阵雷劈
惊落了满树褐色的板栗
从带刺的壳里 剥离
衔食的山鼠远了
剩下空了的树随风啜泣
无人的荒村
连收获也带不来惊喜
绿色浮藻掩盖下
浣衣的池塘波澜不兴
而夜色来的那么早，那么催逼
谁来告诉我
我听到的，是谁的声音
总在只记住一半的睡梦响起
那声音很哑、很轻
呼唤我早已不用的乳名
那声音也徘徊在车来人往的闹市区
嘈嘈切切的喧嚷里：归去、归去……
我像一只村庄里的狗，竖耳听着
那么安静
谁的声音
每个字 都是咒语
意义未明
因为干旱
因为干旱
沙漠里的房子
我一直没离开过
消失的那个人
也意味着不再遇见
在北方
从瞳孔弥漫出的水雾
只不过是罗布泊的盐湖
早已流不出三公里
被保存的湿痕
恰巧像一只耳朵
残缺，听着大漠广阔的风
在南方
在干旱之前
稗子就已挤占稻谷的位置
乌鸦也适时学会缄默
因为干旱
成片的枯草填不满裂开的沟壑
消失的那个人
最后就出现在那里
没有背影、没有轮廓
因为干旱，也因为坚忍
那个人消失了，天空
再也没掉下过一颗
眼泪，一滴慈悲
稗草死亡只是虚伪的假象
那方水田，裂痕中却再泛不起涟漪
因为干旱，也因为消失的那个人
往后的季节
我们不谈收获，也不跪拜祈雨
像稗草一样，把生的秘密
埋到土壤之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