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躺在病床上
鼻腔里插着氧气
手臂上打着吊针
今年已经是第四次
我只能拉着你的手
这是唯一的交流
看你熟睡等你醒来
我很想陪你出去走走
直到现在你还责备我
开学了就不该赶来
大家都没有告诉你
其实我早已经离开讲台
上次你说伙伴们都已经离去
留下你一个人寂寥无趣
我想告诉你的是
这个世界本来就不属于我们
你忠诚而坚韧
从未向命运卑躬屈膝
但你从来没想追问
生活为什么这么累
你已经想不起
遥远的东北亚战场
呼啸的子弹和炸裂的硝烟
你只能记住冰雪冻僵的双腿
你已经记不起
那年饿死在家里的父亲
也记不起濒临死亡的母亲
和那个嗷嗷待哺的长女
直到有一天你的爱人
我的母亲千里寻夫
一身尘土出现在你的铁路工地
哭着央求你回家掩埋亲人
你是农民的儿子
从不会想到有饿死农民的土地
在战场上你勇往直前
这次你不得不做个逃兵
……
一生都在沉默
现在你总得对我说点什么
说说你的父亲母亲
说说生命中是否有过快乐时刻
我想说你对不起我们
你眼睁睁看着欠收的土地
忍受着无边的盘剥
还在教我们无限忠于
但我完全理解
你在忙于养活我们
这是你的骨血
除了你还有谁会在意
在这个世上
你趟过了八十多载的泥泞
见证了削铁针头的贪婪
和夺泥燕口的残忍
迫不得已的苟且
迫不得已的忍气吞声
难道只为着
等不来的天明
多么希望
千千万万如你一样沉默的父亲
曾经在风雨中呐喊
曾经在暗夜里举火前行
多么希望你能够知道
我是你的儿子
已经做出巨大的牺牲
一切为了你的孙子们
这个你无法理解的世界
我会做出完美的诠释
相信你明天醒来
会是另一个世纪
点点滴滴
不是药液输入你的躯体
而是有一个新的灵魂
正在升起
老父亲老父亲
请拉着我的手摇一摇
告诉我
你是一个自由的人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