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晚，12岁的娃到书房找我，愁眉不展。
老师说，要写一篇“散文诗”，以小草的角度来写，我不会。娃这么说。
问了问老师是用什么方式教作文的。娃说，一般就是让抄开头和结尾，然后大家模仿。
对于写作，模仿是必要的。本杰明·富兰克林只上过两年学，全靠有意识模仿练就出超凡的写作能力。但是，这个方法可能更适合成人。小学生天真烂漫，正是想象力爆棚的时候，模仿有可能会限制这股能量。
于是决定自己教。
“你先在网上找找看，散文诗是什么感觉。”
娃熟练了使用度娘，搜出了几篇看完，“原来是这样的”。她大概有了个谱。
我问：现在，你说说看，写文章最重要的是什么？
娃：是优美的句子，我就是不知道怎么写优美的句子。
我：你最真诚的感受，就是最优美的句子。写文章最重要的，是感受。你觉得什么是感受？
娃：就是感想吧！
我：感想是你想出来的，感受是你接受到的。感，就是你用五官去跟世界沟通。比如，你看到的……
娃：听到的，闻到的，摸到的！
娃似乎有点领悟，一口气说了后面的内容。但又好像很迷茫，还是不太明白从哪里入手。
我：现在，你是一株小草，你会看到什么？
娃：人，地面……
我：等一下，你是小草，你很矮对吧。看到地面那是谁的视角？
娃：是鸟。
我：所以你看到的应该是……？
娃：天空，鞋子从我头上跨过。
我：多好的句子！
娃：可是我还是不知道怎么写……我看到和听到这些，最后要写什么？我知道这些了，但是不知道最后怎么结尾。
听到娃这么问，有些欣慰。少儿心理学家皮亚杰说，从11，12岁到15岁，孩子开始发展形式运算，她们开始抽象思考，开始探讨背后的逻辑，文字的意义。
听起来，这还算个发展正常的娃。知道在文章的最后，要落脚到意义上。如果没有意义，再好的文字也只是一盘子散珍珠，只有找到一根线，才能将它们串成珠宝。
我：小草，你对这个东西有什么观感。它渺小？它野火烧不尽？还是心怀远大的梦想……？
不自觉地使用了“菜单式提问”，我有点后悔，怕限制了娃自己的思考。这种提问，用的好是引导和激活，用不好就是一种限制性选择。
娃却一个翻身，“我会写了！”
大约过了30分钟，她很开心地跑过来汇报，“写完了”。我正在厨房切水果，让她念一下，她说：你知道我不善言辞，自己看！
我：不善言辞还不知道锻炼锻炼……
她已经一溜烟跑了。
以下是全文——
《草之歌》
我是一株草。风将我洒在这片土地。我见到的是一片小小的天空。
黎明，我睁开眼，周围是我的草同胞们，奇形怪状的大虫在我们之间来回穿梭，高大的杨柳轻轻地摆动枝条，欢送着飘过的云彩。周围亮起早餐车的灯光，响起清脆的车铃，一双双巨大的鞋从我头上跨过，溅起冰冷的泥露。
随着人类的离开，只留下一片寂静，时不时响起青蛙的落水声，给这平淡的音乐带来一丝高潮。
傍晚时分，火红的太阳一点点从地平线消失，蝉声从树上传来，花香从远处飘来，冷湿的泥土里夹杂着闷热，莲花已深藏在绿叶的包裹下，那一轮巨大的明月奔跑在云里，带起一阵微风，吹向远方。
秋带走了最后的绿，我感觉身体在时光中消逝，最终跟着秋踏上了冬的班车。只留下一粒种子，等待着春的到来。
这段文字，行文也许略显稚嫩，也许有诸多经不起推敲之处，我甚至一度很想去修改她的时间逻辑和空间关系，但有什么好改的呢？
有时候，我们总喜欢按照自己的喜好去塑造孩子。调皮的要她听话，内向的又要她活泼，也许孩子原本就是一棵好树苗，很多时候，我们想把孩子打造成漂亮的盆景，不想最终只是让她长歪了而已。
这个时间与空间的奇妙组合，不正是她当下成为一只草时的真实感受吗？真实感受，就是最优美的句子。
“你这个也太棒了！”我说。
我是真的觉得很棒。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