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雪飘零的日子，分别10多年、中断了联系的表哥文生不知从哪个亲戚处找到我电话。电话里得知，他现在浙江余杭区务工10余年，已是企业的骨干员工，工作虽然辛苦，每月有七八千元收入。由衷地为表哥高兴。我们相约，表哥今年春节回家过年期间，我们一同到乡下老家，看望我年迈的父母。
美好的约定让我怀想大家围炉而坐，笑谈生活，举杯畅饮。让我对即将到来的牛年春节多了份欢欣与期待。不禁想起小时候在舅舅家过年的趣事。
小学二年级寒假时，我跟随到我家作客的舅舅，到山遥路远的关岭玩耍。历经一天一夜，一路辗转，到名叫磨坊柏的边远偏僻山村，在这里度过寒假。我对于陌生的地界，不住地向往，但新鲜感之后，却又无限思念自己家。到舅舅家才两三天，因为想家有时竟然会想得暗自泪流。表哥文生大我3岁，却是化解我乡愁的“快乐良药”。
在外过年，我领略到了贵州大地“三里不同音，十里不同俗”的民族风情。
春节快到的几天前，才11岁的文生就找来一块木板，只见他抡起斧头，一番砍、劈、剁，再施以凿、雕、刨，一只栩栩如生的木鸭子顿时呈现，令我惊叹不已。文生用锯子将圆木锯成两个轮子，用火钩烧红在木轮中间钻孔，再用筷子穿成轴，用铁丝将木鸭子捆绑于轮轴上固定，会“跑”的木鸭子就做成了。我和表弟表妹每天争着拿木鸭子在泥地的院坝里推跑着玩，或是把木鸭子放在斜坡上冲下来，我们急着去抢，弄得人仰鸭翻，花眉花脸，却笑声连连。惹得邻家的小伙伴们闻声前来同玩同乐。那时条件艰苦，没有压岁钱，舅舅说有木鸭子玩，有“鸭”就能压岁。其实，单纯的快乐已经取代了压岁钱的习俗。
文生让我“乐不思蜀”的过年大礼物，就是打“秋”。这是我没见过的稀奇之物，是这个山村独特的过年玩法。春节前几天，文生带着我们到山上去砍来几棵碗口般大的梓木树（方言叫秋树），或许这就叫打“秋”的原因之一吧。文生把舅舅的斧头、锯子、凿子等木活工具倒腾出来，在院坝中间捞脚撸手开干。只见他挥斧将木料削皮，白花花的秋树如同挺直的大蒜，文生用墨线弹痕取中，在木料中部用凿子凿出圆形轴孔，再在两头凿扶手孔，在扶手孔上镶入结实的木棍。“秋”的主梁做成。文生接着投入“秋”的底座承重轴的制作。承重轴上端与“秋”梁镶入的轴心要做得特别考究，大了镶入时就抱紧，转不动，小了镶入转动时会因速度快而被惯性甩脱，从空中滑落，造成危险。文生心灵手巧，硬是做来恰到好处，不松不紧，巴实得很。做完这些，也是满头大汗，头发冒烟。
第二天，文生在房屋侧面的空地上挥锄挖坑，叫围观的小伙伴们把秋底座抬来放在坑中，垂直扶正，回填泥巴，压土夯实，将底座承重轴牢牢固定。接下来的活路简单而费力，需要大人的帮助才能完成。舅舅把周围几家的男子汉们喊来，大家抬来两架楼梯，让人扶好楼梯，两个大人同时同步抬着“秋”梁往上爬，到达已事先固定好的有两米多高的“秋”座顶端，将“秋”梁中部的圆孔对准“秋”座轴心，放进合拢，“秋”就大功告成了。舅舅拿来两根红布条系在“秋”梁两端的扶手上封“秋”，要大年初一早，开“秋”后才能玩打秋。
大年初一起床，我们涌向“秋”架，舅舅点燃一串鞭炮，口中叨念“平安、祈祷、祝福、健康”之类的，然后解开红布条，宣布可以打秋了。我们高兴地争着开打。这打“秋”，就是两人分别骑在“秋”梁两端，两手抓紧扶手，一人用力下坠，将另一人翘上高空，一上一下，旋转反复。这打“秋”不仅是一项娱乐活动，更是当地的一种传统风俗。这一上一下用力向地下蹬之间，寓意步步登高；这来来回回转动间，寓意新的一年时来运转，日子好转。最主要的是，打“秋”成了我们初一到十五的最爱，玩得昏天黑地，乐此不疲。这打“秋”，有些类似于打秋千的一上一下，一高一底，也算是叫打“秋”的另一层原由吧。
大年十五一过，舅舅就叫文生一起，把“秋”拆除。看着“秋”被拆除，我心中不舍。问舅舅何故？舅舅说：“吃了十五饭，各人找事干；收了今年‘秋’，明年吃不愁。”不知是习俗还是舅舅怕我们玩物丧志。反正，没有了“秋”，我心中难在，想家的念头又在心底升起。不几日，母亲来接我回家上学，我将快乐收藏在心中，却快步踏上回家的路。倒是年老的外婆，想着母亲好几年才回家一趟，站在门前扶着门框，拖声摇气地喊着母亲的乳名：“老三，三儿，慢慢走啊！路上注意安全哦！”直到山回路转，回首看不到家门，随风听不到呼喊。
本想等文生来老家作客时重温这些童年过年趣事，用时间深处的人间烟火气，抚慰我等凡人心。但理想很丰满，现实很骨感。寒冬天气尤如一剂兴奋剂，将新冠肺炎疫魔从一度休眠中激醒，又开始露出狰狞。
绝不让疫魔像去年一样猖狂，为有效抗击之，响应就地过年倡议，我们推迟约定。今年的春节，像表哥文生一样，一些人的归途，变成逆行坚守；有的人的团聚，变成就地过年。为防疫“牺牲”团圆，谢谢过年不回家的文生及你们！
文生不能从浙江回到贵州老家过年，我就将这份童年的乐趣、家乡的年味作为缓解乡愁的良药隔空回馈，以慰其心!
等春来，我们再好好聚叙!
文/安昌勇
文字编辑/曹雯
视觉编辑/赵相康
编审/李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