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清七十年众生相（五十七）：贻人口实
说起冲绳，想必大家都不陌生。冲绳坐落于西太平洋海域，地处日本九州与中国台湾之间，由诸多岛屿组成，是日本国最西南角的一个县。这里风景优美、气候宜人，是个观光旅游的好去处。
然而，冲绳县这一行政区域，并非古已有之。直到19世纪末，这块土地和海域都有着另外一个名字，叫做“琉球王国”。
自明朝洪武年间开始，琉球就是朱元璋赐封的大明藩属国。在明朝灭亡后，琉球与中国之间的宗藩关系被清朝所继承，琉球向中国的朝贡并未中断过。
由于琉球身处两个强邻之间，王国另一侧的日本，一直都对其虎视眈眈。在17世纪初，日本就曾派兵入侵琉球，俘虏国王，强迫琉球向其进贡，导致琉球在很长一段时间内都是“一国两属”。
但日本对琉球的这种控制，是在暗地里进行的，在法理上，琉球仍是中国的藩属国。直到日本明治维新以后，才真正露出了想要全面侵占琉球的獠牙。
近代日本染指琉球的布局，起源于19世纪70年代初的两起事件：1871年，66名琉球渔民入台湾避风，误入“生番”（即台湾原住民）控制区域，大部分渔民被杀害。1873年，日本小田县的一艘商船同样因避风闯入“番界”，遭劫掠杀害。
值得注意的是，琉球人和日本人分别被台湾生番所杀，是两起不同的事件。但许多人对此有所误解，将两起事件误认为是一起，这为后来日本借口侵占琉球提供了口实。
在1874年，日本人以之前的两起事件为借口，正式向大清发难。《清史稿·穆宗本纪》中大致勾勒了事件发生的经过：
“（同治）十三年……四月，……日本兵船抵台湾登岸，与生番寻衅。”“五月，……日本攻台湾番社。……日本师船游弋福建各海口。日使柳原前光与总署王大臣商台湾兵事。”“九月，……王大臣与日使成议，退兵回国，给日本难民恤金及台湾军费共五十万。”
从史料记载可以看出，事件的进展非常迅速。从（农历）四月，日本以“惩戒生番”为借口出兵台湾开始，短短5个月之后，中日之间就达成了调停协议。整个事件以清政府给予日本50万两的“恤金及军费”，以及日本从台湾退兵而告终。
此次清政府对日本“未战先降”，是长期以来清朝的军事政策注重北方边患，而轻视东南防务的结果。这一方面是由于大清的根基在东北，北方的边防，是其军事防御战略的重心；另一方面，在中国数千年历史上，几乎没有过能从南方海上而来颠覆王朝的敌人，因此清政府对东南防务一直不够重视。
而更重要的是，清政府此时正全力准备收复新疆之战，不希望在西北和东南同时开衅。因此，在与日本的此次争端中，清政府是能让则让。能以50万两白银的小代价，换取一时的和平，是个划算的买卖。
可以说，清政府至此为止的应对措施，都是经得起推敲的。清政府先用50万两稳住日本，以集中精力应对收复新疆的战争，同时又委派沈葆桢前往台湾办理海防，希望等解决完西北边患后，再腾出手来料理日本的问题。
但是，在与日本签订条约，即《北京专约》之时，大清总理衙门又吃了一次外交经验不足的亏，为日本在之后侵吞琉球埋下了伏笔。
在《北京专约》中，规定了此次中日和议的三款条文，分别是：
“一、日本国此次所办，原为保民义举，中国不指以为不是；二、前次所有遇害难民之家，清国定给抚恤银两。日本所有在该处修道建房等件，先行筹补银两，另有议办之据；三、所有此事，两国一切来往公文，彼此撤回注销，永作罢论。至于该处生蕃，清国自宜设法，妥为约束，以期永保航客，不能再受凶害。”
之前我们说过，清政府的外交部门设立不久，朝廷的风气又向来轻视外交，所以几乎没有这方面的专才。在签订条约时如果不咬文嚼字、仔细审读，就容易掉进别人的陷阱里。在这里，日本给清政府挖的大坑，就是“保民义举”这四个字。
前文提到，台湾生番杀害琉球国人和日本国人，是两起事件。《北京专约》中第一条“日本国此次所办，原为保民义举”，清政府就想当然地以为，是指杀害日本人那件事，结果稀里糊涂地在条约上签了字。
日本人拿到《北京专约》后，开始利用条约中存在歧义的字句，将前面提到的两起事件混为一谈，声称大清已经承认，琉球是日本国土，因为条约上说了日本保护琉球是“保民义举”。在第二年，日本就派兵干涉琉球内政，开始将琉球国纳入版图，设立“冲绳县”。
在清政府意识到自己被日本糊弄以后，对日本发起强烈抗议，同时希望借助国际力量，帮助那些不愿意被日本统治的琉球国民复国，可惜收效甚微。二十年间，不断有琉球国民流亡大清，祈盼有朝一日，清政府能够帮助他们重建王国。然而随着甲午战争中大清的惨败，这些人重回故土的希望也从此彻底破灭，成为了永远的“脱清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