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逄春阶
时至己亥之夏,暑气如蒸,而在唐天宝四年(公元745年),岁在乙酉的那个夏天,不知是否也这般炎热。34岁的杜甫来济南了,朋友李邕盛情款待,杜甫欣然赋诗《陪李北海宴历下亭》,留下了“海右此亭古,济南名士多”的千古名句。我觉得小说《闪闪的红星》作者李心田就是一位名士。7月3日5时40分,李心田在济南去世,遵照遗愿,他的7个直系亲属将其后事料理完毕,两天后,才对外发布了消息。91岁的老人走得干干净净。没送别李老,有些遗憾,但我敬佩李心田家人这样做。
一部作品能影响几代人,这是作家的光荣。李心田的小说和改编的同名电影《闪闪的红星》就是如此。但李心田却说,那是电影的功劳,编剧改编得好,插曲作得好,唱得也好。我第一次采访他是2000年初,他说了如上的话(原话我忘记了,大意如此)。中秋节,孔孚先生的诗刻在五龙潭边,李心田参加诗碑揭幕仪式,我在现场报道。李心田曾跟孔孚先生一起去新疆采风,朝夕相处一个月左右。他说:“我迷孔孚的诗,我更迷他的为人,他昂首向天思索的姿势,是诗人的姿势,如屈原的问天,如李白的邀明月。今天是中秋节,是个团圆日,我们在这里跟孔孚团圆。”前的话,言犹在耳。如今,李心田和孔孚在天国团圆了,两个真名士。
8年前,大众日报拟推出“庆祝建党90周年·歌声飘过90年”专栏,开篇是《闪闪的红星》插曲《红星照我去战斗》,我采访了李心田先生。那是6月11日上午,临别,他拉着我的手说,“等到建党100周年的时候,你再来采访我吧,到那时,我们的国家将更加美好。”如今,李老爽约了。在我记忆中,李老从没爽约过啊。真名士,说走就走,干脆利落。
去年重阳节前,我和同事卢昱最后一次采访李心田先生,一个多小时,老人家滔滔不绝,只喝了一口水。我们听他谈名著,听他背诵《归去来兮辞》,听他谈足球,谈养生。他自谦并不淡泊,功名利禄也要,“很俗气,大家要的东西,我都要,来者不拒,说我多么清高,没有的事儿。”谈起日常起居,李老说:“我就是普通人,过普通生活。吃饭睡觉有规律,从来不熬夜。每晚十点准时睡觉,早上六点起来。除了偶尔户外散步,还会在屋里走半个小时。”他说,自己读经典,是在补课。
如今这个可爱老头的笑声永远也听不到了。我脑海里,还记得他家客厅里的一幅书法,那是曹操的《龟虽寿》。
李心田先生去世后,我打电话给他的儿子李禾。李禾先生说,老爷子就是个普通老头,平和、乐观,简单、纯真,平时睡觉脸上都挂着微笑。“父亲前段时间不小心摔了一跤,入院住了两天,老人家走得很安详。在他晚年,我给他洗热水澡,给他擦身子,他开心地说,舒服啊,舒服。老爷子很简单、很知足,随遇而安。”听到李禾先生讲洗澡的细节,我能想象到李老幸福的表情。好多文学活动场合,我都见过他的达观、他的低调,他的自在。
犹记得在“李心田创作60周年座谈会”上,李老朗诵的《沁园春·八十述怀》,其中有一句是:“人间琐事一边丢!”人间尽琐事,丢掉它,还真不容易。李心田做到了,赤条条来去无牵挂,一切留给后人评说。我了解到,文化学者亓凤珍、张期鹏、薛凯洲编著的《李心田年谱》已经完成,即将出版。幸运的是,书稿内容李心田先生都审阅过。
李老不仅写了《闪闪的红星》《两个小八路》,还有长篇小说《寻梦三千年》《结婚三十年》等,他是一个勤奋的写作者,认真的写作者。他遵循这样的创作理念:“文学是写人的,写人的命运的。人为什么到这个世界上来,到世界上怎么过? ”
小文以孔孚先生新疆采风写的两首诗作结。这两首诗的场景,李心田与孔孚一起目睹。一首是《帕米尔》:“天地间侧卧/等一个消息//寂寞扇动翅膀/一匹马咀嚼荒凉”。另一首名叫《戈壁落日》:“很辉煌/又有些悒郁//一颗心/燃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