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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克:马致远行状自白|《文史知识》编委文丛

时间:2020-01-22 15:57: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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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克:马致远行状自白|《文史知识》编委文丛

马致远,元代著名的散曲大家。“万花丛中马神仙”,“战文场,曲状元”(明人贾仲名〔凌波仙〕吊词),后人对他也推崇备至,形容他一副曲高和 寡、不食人间香火的仙风道骨形象。惜乎,生平不详。《录鬼簿》也只提到他任“江浙行省务官”(一本作“江浙省务提举”),只是经办庶务的小吏。因此,明人胡侍《真珠船》将其泛泛归于“沉寂下僚,志不得伸”之属,学者多从此说。

然而,观其散曲之作,不时透露一些远非“沉寂下僚,志不得伸”之举,如〔拨不断〕“九重天,二十年,龙楼凤阁都曾见”,表明他出入禁中达二十年之久,确曾飞黄腾达过。

在另一首〔中吕·喜春来〕《六艺》中借着写“御”,回忆当年:“昔驰铁骑经燕赵,往复奔腾稳似船。”而弓马娴熟驰骋于燕赵大地,正是随驾征战的怯薛儿郎的行径。怯薛,乃蒙语宫廷宿卫的音译,按律不仅必须由“蒙古、色目之有阀阅者”充任(《元史·武宗二》),凭着这种“大根脚”出身,还可分任省台要职(叶子奇《草木子·杂俎》)。马致远此时身为皇帝的近臣,为了前程,频频进献词曲,写出“祝吾皇万万年,镇家邦万万里,八方齐贺当今帝,稳坐盘龙亢金椅”(〔中吕·粉蝶儿·尾〕“寰海清夷”),以及“善教他(指来朝的藩邦小国)归厚德,太平时龙虎风云会。圣明皇帝,大元洪福与天齐”(〔中吕·啄木儿煞〕“至治华夷”)这样歌功颂德、阿谀逢迎的篇章。

诗人对此举一直津津乐道,晚年在感叹自己坎坷际遇时仍不忘提及:“且念鲰生(自谦之词,犹如小生)自年幼,写诗曾献上龙楼。”(散套〔女冠子·黄钟尾〕“枉了闲愁”)不过随后一句“都不迭半纸来大功名一旦休”,意即来不及得到半纸功名,升迁之路便被断送了。究竟是谁断送的,又为什么事断送的?却又欲说还休,吞吞吐吐,不肯做个交代。个中情由自然没有史料可以考索,但在〔大石调·青杏子〕《悟迷》的散套中却已明白道出。谓予不信,试将全篇逐句加以点评,其意自明。

“世事饱谙多,二十年漂泊生涯。天公放我平生假,剪裁冰雪,追陪风月,管领莺花。”此时,出入禁中、年少得志二十年的辉煌早已不再,之后的二十年,漂泊不定,浪迹天涯,备尝人间冷暖,虽然自认为饱谙世故,却也无计摆脱无所事事、一事无成的尴尬境遇。于是故作旷达,说这全是上天的安排:放任他一心一意地去兴诗作赋,拈花惹草,享受良辰美景。貌似逍遥自在的生活,其实是被排斥在主流社会之外的无业游民的写照。

“当日事,到此岂堪夸?气概自来诗酒客,风流平昔富豪家,两鬓与生华。”(〔归塞北〕)意即到了两鬓泛白的年纪,再提当年的诗酒气概、富豪风流,还有什么意思呢?不堪回首偏回首:

“云雨行为,雷霆声价,怪名儿到处里喧驰的大。没期程,无时霎,不如一笔都勾罢。”(〔初问口〕)此处的云雨行为,据下文指的是嫖妓。对此,元代律有明文:“诸职官频入茶酒市肆及倡优之家者,断罪罢职”(《元史·刑法·职制上》);“诸职官取倡女为妻者,笞五十七,解职离之。”(《元史·刑法二·户婚》)只不过元代职官并不谨遵恪守,看看时人夏庭芝的《青楼集》里留下了多少高官显贵的足迹,他们之于倡优或“瞩意”、或“纳之”、或“置于侧室”,尽情在烟花柳巷寻欢作乐,几曾忌惮什么王法?相反,还可以作为风流韵事四处夸耀。偏偏马致远没有这般幸运,本是男欢女爱的云雨私情竟闹出雷霆般的响动,怪名儿到处传播,没时没晌,没完没了,如影随形,纠缠不休。实在受不了了,于是下定决心与青楼生活一刀两断,一笔勾销。

为什么官场习以为常、见怪不怪的糗事,独独马致远被揭发、被炒作,弄得“怪名儿到处里喧驰的大”呢?作者不肯作答,我们只能就其当时的境遇加以揣测。少年得志,恃才傲物,睥睨他人,肯定是有的。所以容易招人妒恨,一当行为失检被发现,把柄授人,必遭落井下石般的恶意炒作,他的名声大,怪名儿也自播扬得大,就在情理之中了。是否如此,恰有张可久的一支曲子可以证之。张可久,字小山,乃元代后期散曲大家,他写了一首〔双调·庆东原〕《次马致远先辈韵九篇》的组曲,其中多侧面地勾勒了他所尊重的已故前辈那怀才不遇、郁郁寡欢、看破穷通而又追求闲适的形象。值得注意的是每支曲子的结尾处都反复吟唱这样一句曲家称“务头”的警句:“他得志笑闲人,他失脚闲人笑。”倘若“失脚”不是事实,在与“先辈”步韵唱和中竟然如此实指,岂非大不敬吗?张可久的次韵九篇也从反面说明马致远的“失脚”已不是什么秘密,确实“怪名儿”不小,以至于后人敢于这样论定。

下面,且看作者在《悟迷》中是如何勾销、了断的。

“再不教魂梦反巫峡,莫燃香休剪发,柳户花门从(纵)潇洒,不再蹅,一任教人道情分寡。”(〔怨别离〕)从今后,巫山云雨之事再不想,海誓山盟之态(如燃香、剪发)再不做,花街柳巷纵然潇洒也不再进,任凭人说无情无义也不在乎。

“也不怕薄母放讶掐,谙知得性格儿从来织下;颠不剌的相知不绻他,被莽壮儿的哥哥截替了咱。”(〔擂鼓体〕)不怕那鸨儿恶语相加,我深知她性格低下;轻薄的相好也不再绻恋爱,让她另结新欢吧。

最后,“休更道咱身边没寻剥,便有后半毛也不拔。活缋儿从(纵)他套共搨,沾泥絮怕甚狂风刮。喝道尘虑俱绝,兴来诗吟罢酒醒时茶,兀的不快活煞,乔公事心头再不罣(挂)。”(〔赚煞〕)别说我身无分文没的可盘剥,即或有钱也不会再拔半根毛。任凭设圈套百般算计,我是柳絮沾在泥巴上,狂风劲吹也不动摇。正好是杜绝尘缘,兴来吟诗、吟罢饮酒、酒醒品茗,真是快活煞,再不用牵挂那装腔作势的官场生涯。

好一篇章台子弟的忏悔书。

按理说,知过改过,浪子回头,应该回归上流社会才是,不想他根本没有被给予这样的机会,从此被踢出主流社会之外,成了社会底层的臭老九。

以上就是以“悟迷”为题自述其“失脚”这一公案的始末根由。正当少年得志、风云际会之时,受此打击而一蹶不振,让他如何不牢骚满腹,愤恨不平?这种情绪,付之于曲则有“东篱半世蹉跎”(〔蟾宫曲〕《叹世》)、“半世逢场作戏”(〔哨遍〕)、“百岁光阴一梦蝶,重回首往事堪嗟”(〔夜行船〕《秋思》)之词;付之于剧则有“这壁拦住贤路,那壁又挡住仕途,如今这越聪明越受聪明苦,越痴呆越享了痴呆福,越糊涂越有了糊涂富”(《荐福碑》一折)之语。愤世嫉俗的情怀,怀才不遇的感叹,玩世不恭的态度,就成了他创作的主旋律。究其所以,无不与这次的“失脚”有关。嘴上说“兀的不快活煞”,心里实“怎的不痛苦煞”,此情又何以堪!

对待烟花路也有不同的态度。与马致远在《悟迷》曲中表现的浪子回头不同,另一位散曲大家关汉卿在《不伏老》曲中表现的却是一意孤行,死不改悔。对此又该如何认识呢?关氏在这篇著名散曲中,自称是谙熟花街柳巷、洞悉圈套陷阱的风月场中的老手,所以敢于一往无前,“你便是落了我牙歪了我嘴瘸了我腿折了我手,天赐与我这几般儿歹症候,尚兀自不肯休。则除是阎王亲自唤,神鬼自来勾,三魂归地府,七魄丧冥幽,天哪,那其间才不向烟花路上走!”(〔南吕·一枝花·尾〕)表现的至死不悟,多么坚决。与《悟迷》不同,关氏之作以浪子沉湎于烟花路为喻,表明与世俗之见的对立,而马氏之作全在写实,表明浪子不再踏柳户花门的决心;关氏之作像叛逆者的宣言,所以表现得酣畅淋漓,我行我素,毫无忌惮,气势不凡,马氏之作却犹如忏悔者的自白,所以处处显示得低声下气,絮絮叨叨,委婉周致,千方百计在乞求世俗社会对自己的原谅。两下相较,高低自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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