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徐暗
我不能成为的事物
这山坡上还未长成的树
在风中，褪去片片叶的繁复
犹如舍弃一整个季节的梦
裸露给晨光，它所剩下的全部
我远远站着，渴望成为它
渴望成为，所有我不能成为的事物
未完成的事
春天，一个孩子乖乖跟吹笛人去了
另一个孩子，穿过事物颤抖的中心
永远改变了自己的样子
春天，乌黑伶俐的燕子
剪断那阵柔软的风
人在风里，风又在哪里呢？
永远陌生的力量
在一阵又一阵猛烈的风，停歇的间隙
我以为我获得了自由，像一棵树
从抓住它，同时去往每一个方向的狂流中
解脱出来，再次成为一棵宁静的树
在鸟鸣中听见鸟鸣，在呼吸中呼吸
在深沉甜美的眠睡中，梦见自己
可是，我不知道
风什么时候再来
那时，天空倾斜下来
我又在每一样事物的倒影中，看见你
每一样事物
带着永远陌生的力量，攫取我
我称为爱的东西
在一个永远醒不来的梦里
那小小的，他们称为“无明”的兽
把整个七月的孤独
整个八月的狂喜
整个九月的明媚
整个十月的心碎
倾倒给它
让它吞掉，抹一抹嘴
吐出来的骨头，
那是我，称之为灵魂的东西
我需要一点宁静，
种在花盆里
如果沉睡，就睡吧
如果长出芽来
那是我，称之为爱的东西
此间
落叶在秋光里那一瞬间的微妙转身，
任何定理，语言，或叙述都不可企及。
与它同在的这一刻
我触摸到了，此间的真意
来自过去的风
在它身边空出来的地方
曾有另一棵树，如今只剩树桩
它维持着因合力保持平衡而倾向一方的生长
犹如顺着一阵来自过去的风的方向
空隙
就好像，密密一片的雨里
也可以听到一个水珠的下坠
就好像，三叶草覆盖了整片的空地
层层的树影，只是交叠，并未拥挤
不知何时，万物之间的空隙，变得宽大
宽大到白驹可以穿过
记忆和记忆，不再缠在一起
梦和梦，不再你撞我，我撞你
一只鸟叫，另一只鸟好声相和
穿过此人的一生
爱，或一个荒谬的时代，更远的距离
果实
散步时又发现一棵枇杷树，
就在每天走过的地方，这么久的隐藏
以至于阴影更深，而光亮更亮
没有人采摘，那一簇簇的黄色小火苗
得以静静地长，被鸟吃掉，或落在地上
像那些人间的念想，起初紧抓着，发出光芒
后来，因承受不了自身的成熟，而落向遗忘
红鸟
包围我寓所的，清脆皎洁的鸟的歌声
它们的存在如此空灵，
我从未将浓荫中交织的音的颤动，
归于任何具象的形体，
直到一个大风的午后，一团红色
从树影中射出，在空中疾行，消失于另一丛树影，
这时我听到那悠长的一声。
我诧异，甚至有些失望
那每天一早，一晚，敲在我心上
带着旖旎转调的一应，一和，一应，一和
原来来自它，这红鸟！
哦，并非它不够美，不够好
只是，歌声从形体中产生，并从形体的束缚中
解放出来的那一刻，已经不再属于那形体
歌声只存在于那一瞬间，那一刻，那一秒，
仿佛飞升的自由精灵，我只是听到它
并不知道它去往哪里
